第七章 [3]
罗彻敏清清喉咙,一本正经地背着来前薛妃交待的话:张将军与凌州将士终年戍守边关,栉风沐雨,实是辛苦了。
那里!张纾略欠了欠身道:毓王曾救过本将性命,又授以旄钺,委以重任,本将自然应当尽忠职守。不要说本将是武人,风吹雨打早就习以为常,不觉辛苦。就是真有所辛劳,那也是应当的。
这番话倒也没脱出先前薛妃的本儿,于是罗彻敏很顺溜地就接了下去。近些年白衣别失连年入侵,将军重任在肩,自然是忧重劳苦。我父王母妃每次说起,都挂念得很,因此让我前来探望将军和一众将士。
难道世子不是率援军而来?张纾讶然的神情十分逼真。
罗彻敏忍不住想要冷笑一下,勉强忍住,道:将军又不是不知道,父王正与宸王恶战于昃州,实在没有兵马可调。
唉!张纾拍大腿叹息道:原来王妃与奉国公竟还是不相信本将的急报?近些日子来白衣别失常常潜入凌州,单本月就有了十一起,总觉得有异样。
那么,军民伤亡的情况如何?唐瑁直问要紧之处。
这个张纾皱眉道:入侵兵力不多,伤亡倒也不重。然而这情况总觉得不寻常。不瞒世子说,本将都不敢让世子在晖城久住,只怕会有危险!
罗彻敏想起前晚的事,心想他的话倒也不全是虚言。他以为张纾会接着就把这桩事拿来作例子,可是他却没有提起,不免让罗彻敏有点意外。他瞥了一眼唐瑁,显然唐瑁也略有困惑。
不过罗彻敏突然灵机一动,道:即然晖城如此不安全,为什么将军会把如夫人接过来?
张纾面色变得有些尴尬,道:本将家中有些不睦,听说妻妾不合,怕这小妾受委屈,因此特意接了来,倒让世子见笑了!
呵呵!罗彻敏不由失道:人家说家有悍妻猛如虎,看来张大人的夫人倒比白衣别失厉害唐瑁重重地咳嗽一声,他顿时省起自己这话有些轻佻,赶紧闭了嘴。
张纾不动声色地盯了罗彻敏一会,道:世子少年英俊,定然是泷丘城中风流人物!
这自然不是好话,等于是在指斥他是个浮浪子弟,罗彻敏不由心中有气。只是他的事迹,毓王部属无人不知,倒也无法反斥。
唐瑁怕他再出恶言,赶紧接过话来道:凌冲二州兵马,在王上诸节度中,算是第一等了。王上与宸王决战之际,依然不动将军的兵马,无非就是倚重将军固守北方。如今形势虽恶险,可有言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大人当年独守一县,还能够和青寇作战整整一年,眼下手握雄兵,又有什么值得畏惧?
番族骑兵,绝不是乌合之众所能比的,张纾状甚无奈地道:若是毓州有警,让王妃世子受惊,那就是本将的罪过了!
张将军!罗彻敏坐直身子,向倾去,重重地咬着字道:我虽然年幼,我母妃虽然是女流,可都还有几分担当。就是不能为父王分劳,也不愿作胆小鬼,在父王面临大敌时拖累他。将军全心御敌就好,不必过于担忧我母子的安危!
这是在斥他胆小了,张纾呵呵一笑,道:世子这可瞧得本将轻了,本将出生入死之日,世子还没有出生呢!
这个自然,唐瑁赶紧插进去道:将军也不过是为求万全而己
兵凶战危,本没有什么万全之事!罗彻敏随即加上一句,道:将军的胆略自然不是我及得上的。我父王放心地以边事托付,将军放手去布置就好!
张纾似乎沉呤了一会,冷冷一笑道:本将不过是恐怕自己能力不够,有负王上所托。即然世子似乎疑心本将没有尽力,那本将也只好竭尽所能,若是死在蕃人铁骑之下,也算是报了王上大恩!
他这话里面刺可不少,但是即然己经答应了下来,罗彻敏总算是松了口大气,连忙带笑道:我父王极是推许将军智略勇武,常向我提起,我是后辈,怎么敢有这种不敬的心思?方才我语言不周,还请将军恕罪!说罢在榻上就要俯下身去,张纾赶紧拦住,道:世子不必多礼!
这次母妃命我带了些饷军之物,唐判官你将清单拿出来报给张将军听!罗彻敏也不会当真拜下去,就势起来,向唐瑁道。
唐瑁从袖中取出单子,正要念。张纾挥手拦住,道:凌冲两州虽然贫瘠,本将也不是厚着脸皮四处讨赏的人。本将求的是援兵,援兵不来,银帛有什么用处?
诶,罗彻敏道:就是将军不需要,底下将士们清苦,难道就不要么?
张纾没了话,唐瑁大声地念了起来。金玉器若干,是赏张纾的;银若干,赏排阵使兵马使司马司曹,等等。罗彻敏见张纾眼睛不看,耳朵却微微扇动,不由撇了下嘴。
等唐瑁念完,张纾多少缓过颜色,道:如此,世子远来也辛苦了,今晚将设宴,为世子一行接风洗尘。明日一早,在校场阅兵,请世子当众颁赏。
当天夜里,在节度使府邸的万甲堂上,罗彻敏见到了凌州的大多数文武臣僚。节度副使瞿庆是个稀须鼠目身材矮小的人,在一群威武大汉中着实不醒目。罗彻敏颇有些疑惑他有什么本事,却见张纾眼光在一个空位上略一扫,他马上就起来道:宋指使前日醉了酒,我让人去叫了他起来,大约还要整整仪容。
张纾听了点点头,往下走,罗彻敏在心里说了难怪两个字。
当天客人中,当然以弘藏身份最尊,坐在首位。张纾特意让人整治了一案素斋奉在独榻上。罗彻敏与张纾在下方相对而坐,再下面文武分左右两厢,罗彻敏的从人也混在当中。正要上饭时,有个人摇摇晃晃地跑进来,也不怎么和人打招呼,看到一个空位,就坐了上去。
他的位置正好在王无失和陈襄之畔,他们两个多看了他几眼,就换得他狠狠地瞪了回去。那眼珠红黄闪杂,凶狠而又空洞,让他们想起一只吃饱了滚过泥的豪猪。这人他们两个在泷丘时倒也见过,正是神刀都的。只是本来两军并没有太多来往,所以也无心招呼。
一会儿上了饭菜,张纾颇有歉意地道:近来屡有敌情,军中禁酒,因此没有酒水奉上,还请禅师、世子多多用饭。
出家人本不用荤酒,弘藏合什道:叨扰张大人了。
罗彻敏心道方才那位宋指挥使明明是喝了酒的,暗骂道,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
正这时,一个人儒生模样的人急冲冲闯进来,那人二十七八岁,相貌本来倒也不恶,可是头巾戴得不正,衣衫也不整洁,象上去一脸晦气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