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怒血乡愁 第一章 [3]
龚楫遥见来犯敌军个个轻装劲骑,肩负弓箭,不由得暗暗叫苦。月光下但见敌骑左右闪开,捧出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背悬“大夏龙雀”,面容美艳绝伦,恍若随着月光下凡的仙子。
龚楫这一惊,惊得整个脑袋好象都颠倒过来了一样,窒了老半晌,方才迟疑着道:
“小师妹?”兀自没有把握,又紧跟着添了句:“你是小师妹么?”
夏夜星淡淡一笑。“六哥,好久不见了,不料竟会在此处碰面。”
龚楫见她手下人马并非金兵装束,实在摸不清她究竟烂于何方阵营,却已听夏夜星又道:“耶律马五大军随后必至,你们快逃命去吧!”
城头上一名和州百姓莽莽然喝问道:“兀那小妮子,你是那路子的?”
夏夜星只一扭头,一名匈奴骑兵立刻纵马上前,弯弓“嗖”地一箭,正从那汉子的耳垂底下穿过,那人吓得“唉哟”一声,向后一退,从堡墙上摔了下去,其余民兵纷纷怒骂。
夏夜星笑了笑,高声道:“本姑娘乃金国四太子帐下匈奴别军统领,姓夏名夜星的便是。本要把你们这群该死的汉人杀得片甲不留,看在龚六侠的分上,姑且饶你们一命,再要胡言乱语,休怪本姑娘不客气!”带转马头,向东疾驰。
匈奴骁骑喔喔吶喊,又纵出一骑,一箭射在堡门正上方的雉堞之上,一箭射完,当即尾随夏夜星而去。第二名紧跟着驰出,又是一箭,正射在第一支箭的旁边,如此射一箭走一个,剎那间走得精光。众人再定神看时,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只见那雉堞上攒着一排利箭,一支挨着一支,即使用手去插,恐怕也插不了那么密集整齐。
龚楫心忖:“这队人马个个都如同养由基一般,我宋军如何抵挡得了?今日若非小师妹手下留情,当真要被杀得一个都不剩!”正自惊诧不已,却见最后两骑马用鱼网拖着个不知什么玩意儿,猛然想起燕怀仙一去不返,其中显有蹊跷,连忙跳下墙来,拔步追赶。
和州人众此次夜龚本是徒步而行,连一匹马都没带,龚楫拚尽全力施展轻功,仍追不上匈奴快马,不出五里,便连个马影儿都看不见了。
龚楫颓然停下脚步,抬头一望,天边已现出蒙蒙光亮,不禁暗喊“糟糕”,连忙转身回奔。将至堡前,西北方向已冲起一片沙尘,迎着晨曦,有若一团银雾。
龚楫猛一提气,纵上堡墙,大叫:“快守住城头!”
岂知大伙儿已被刚才匈奴人那一阵弓箭吓破了胆,那敢再站上墙头当箭垛子,争相嚷嚷:“走大堤!守住大堤那一端,他们就过不来!”打开西边堡门,纷纷奔到堤上。
龚楫再三喝止,众人只是不听,即连龚家庄人也都和着大家一齐乱跑。龚楫无奈,只得仗剑断后。
大堤连结七宝、濡须二山,足有三里多长,濡须水从堤下汹涌流过,奔腾而入大江。
龚楫才在堤上走了几步,便立刻惊觉大家实己身履绝地,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只闻前头传来一声惨叫,队伍紧跟着便乱了起来。
“金狗已占住大堤那端!快退回堡去!”
但两名金兵却已出现在大堤这端。
龚楫如飞抢回,长剑振动,剌入左首金兵咽喉,右脚飞起,将右首金兵踢下堤去,“噗通”摔入水中,立被急流冲得不见踪影。
只闻金风劲响,数十支羽箭从城头齐射而至。龚楫运剑如轮,护住全身,其余人众可没这本领,当即被射死了好些个。随着吶喊雷动,大队金兵从堡门里冲杀出来,大堤的另一端也传来阵阵杀声,显然已被两头堵住。
大伙儿眼见进退不得,愈发慌乱,你推我搡,又把不少人挤得掉入水中。
龚楫衡情度势,只有向原路杀回一途,当下奋起神威,长剑穿刺,剎那间便挑翻了六名敌兵。
金人本不擅白刃近战,又见他身手了得,不由稍稍向后退却。但见城头上一名面貌凶恶,耳戴金环的大将,厉声喝叫了几句,手持短兵的金兵立即退下。龚楫欲待进身,三柄长矛已当胸搠来。
龚楫向左一跳,长剑翻起,从最左边的敌人脸上逆斩而过,顺势接下他的长矛,倒插入中间那名敌人的胸膛。
然而长矛手成队涌来,六人一列堵住去路。提面本不甚宽,吃那每排三上三下的长矛一塞,即连飞鸟也休想横越过去。
龚楫硬抢了几次,虽又杀死不少敌兵,但每倒下去一个,后面马上就有人递补上来,始终将大提这头防堵得滴水不漏。龚楫虽看不见另一边的情况,但不断灌入耳中的惨叫,以及“噗噗通通”的落水之声,却足以说明一切。
“好吧!这是最后一战。”龚楫平静的想道,一面暗暗奇怪自己居然一点都不恐惧张皇,面对着他的金兵甚至惊讶的看见他脸上泛起一丝微笑。
当一阵凛冽的山风由灰色的树林间盘旋拂下的时候,战斗稍微中止了一会儿。龚楫慢慢环顾四周,并没在意堤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也没在意腿上、背上的四、五处伤口。
天空飘过一块白云,溪水汹涌流经脚下。“你今年几岁啦?二十二了吧?”龚楫想道。“但这有什么相干?你还未娶妻,也还没儿女,这才真的不错。”
龚楫困难的呼吸着,背上那一矛不知剌穿了体内的什么东西,但他并没觉得痛,望了望斜映日辉的剑尖,思想停留在远处银色的田亩上。
地想起小时候冬日田间的景致,鼻中甚至闻到了泥土的香气。“似乎与现在没有多大差别嘛?”他又想道。“真怪,好象只有人才是唯一会变的东西。”
呼吸更困难了,他不得不变换了一下站姿。
城头上的大将耶律马五发下号令,大提两端的金兵开始慢慢朝中间移动。
“他们来了,以为他们能够改变什么事情,这些笨蛋!”龚楫小心的吸进一口气,将它最后一次留存于胸腔之间。
金兵奔来的速度逐渐加快,此刻他们的脑筋完全想象不到,击杀那个孤零零站在大堤中央濒死的人,将要付出多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