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古怪八老爷 疑是姜隐公 [4]
长眉和尚呵呵笑道:“你看,这岂不是好?下一次再喂鸭子时,记着披上一层蓑衣,就不会被它们啄伤了。”
小姑娘原本恨对方取笑自己,想不到却为此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一时顾不得身上的红痛,尽自向着和尚咧嘴笑了起来。
“你这个和尚真好,帮我喂鸭子。嗯,你的眉毛好长啊!”
和尚又自呵呵笑了,一面道:“这里可是无锡县境?小姑娘,你可知道?”
“当然是无锡了。”
一面说着,她已提着两个空了的大木桶,迈出鸭寮,却奇怪地打量着和尚道:“咦,你原来不是这里庙里和尚呀?”
“不是,不是。”
“那你是哪里来的?”
“和尚嘛,四海为家,你又管他是哪里来的?”
小姑娘总有十二三岁了,倒是能说善道,一双眼睛既大又活,圆碌碌只是在不停地转着。
“大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和尚没有名字,只有法号,对了,你就叫我一声大和尚吧!”
说到这里,即见那一边灶房里,探出了半个妇人身子,老远地嚷道:“银花,你个死鬼,喂鸭子喂到天边去了?”
叫“银花”的小姑娘,吓得吐了一下舌头,向着和尚道:“我妈要打我了,我可得走了。”
一面转身向那妇人大声道:“妈,这里有个化缘的和尚哩。”径直提着木桶向妇人走去。
一听说有和尚化缘,那妇人忙即由灶房里走出来,一面整理着身上的衣服。
这时候,那个长眉和尚已缓缓走了过来,一面双手合十向着妇人半揖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请了。”
“啊!”那妇人在围裙上擦着两只手,“大师父不要多礼,我们当家的在前面,要钱你可得找他,我可没有……”
长眉和尚摇摇头道:“错了,错了,和尚不要钱,只是走了一日,还没有吃饭,女施主如有现成的粥饭,布施一碗,也好解饥。”
妇人道;“原来是这样。”
一旁的银花忙道:“有有,今天有贵客,我妈正张罗着做饭呢!”
妇人狠狠地瞪了银花一眼,嗔道:“小孩子少插嘴……”随改笑脸道,“大师父这么说,就请同我来灶房进餐吧!”
“阿弥陀佛,打扰,打扰!”
一面说,深深向妇人合十为揖,便同着这母女二人向着厨房走过来。
厨房里两三个火灶都占着,红腾腾的火光闪烁着,灶上热腾腾地蒸着东西,一边案板上摆满了鸡鸭鱼肉,看样子这家里要大请客。
“阿弥陀佛,府上来了贵客么?”
大概是怕沾上荤腥,看见一桌子的血气杀生,老和尚的脚便不再进了。
“可不是吗?”那妇人指着面前的银花道,“她爸爸是这地方的驿官,大官小官来来往往,接待是免不了的。”
“原来如此,这就失敬了。”
和尚双手合十地又自拜了一拜。
“我看里面是不大干净,大师爷你要是不嫌弃,就在外面吃吧!”
“这敢情是好,我就在院子里吧。”
当地有一方石几,老和尚不客气,两只手在石面上理了一理,便在一座石鼓上坐了下来。
妇人这里便张罗着端出了一碗稀粥,一盘热腾腾的馒头,一小碟当地的酱菜,这就挺不错了。
长眉和尚早就饿了,目睹之下,不禁食指大动,嘴里叨着:“多谢!多谢!”便不客气地吃喝起来。
妇人暗笑道:“师父你自己用吧,我不侍候你了。”
老和尚嘴里不得闲儿,两只手只是频频合十称谢。
妇人正自招呼着银花进去,只听见一阵子脚步声,隐隐传了过来,惹得正在用饭的老和尚,亦不禁停下筷子,抬头向着驿道上张望过去。
驿道上来了一伙子人,可不像是衙门口的公差,也不像是江湖人物,更不像是保镖的镖客,倒像是一伙子庄稼汉子。
渐渐地来近了。
可不是一伙子庄稼汉子么?足足有三十来口子,每人都是一顶破草帽,披着蓑衣,脚下是草鞋一双,多半肩上都挑着一副担子,走起来咯吱咯吱响成一片。
这么大帮子人远远来到面前,像是走了很远的路,到了这里可就再也走不动了。
二十几个挑子,都在驿站前面停了下来,驿站里先已得到了消息,一个身着官衣的小吏慌张地迎了出去,两下子互道了一阵寒喧,出来了几个驿卒,彼此帮忙一阵,便把这伙子庄稼汉子全数迎了进去。
银花小姑娘看得仔细,仰起睑来问她母亲道:“妈,爸爸为什么叫他们都进来……
这就是我们的客人呀?”
那妇人可也有些糊涂了,只道是什么了不起的贵客上门,忙了一整天杀鸡宰鸭的,到头来敢情是一大群挑担子的庄稼汉子,说不得还要赶快接应才行,这就顾不了外面吃饭的老和尚,慌不迭地奔进了厨房。
驿官姓任,单名一个迟字。天下最可怜的官,大概就是他这一号了,论官位,七品县令已是小得不能再小了,他这驿官说起来还得下降三级,连俗称的县“四老爷”都还不如,可也算是独当一面的小主管,却也有一个好处,巴结上差,可比县大老爷还要方便,整日鞠躬哈腰,送往迎来的,说是“十个驿差九个驼”一语道出了这门差事的不好干。大官来往固是难侍候,却有规矩可循,怕的就是一班子芝麻小吏,衙门里的解差、捕快,最是难缠。这号子人,都有一张护身符,八百里紧急文书,海捕公文,各个大小衙门主管的手令,无论亮出哪一张来,他这个驿官都得毕恭毕敬地迎接,一点点风吹草动,可都能令他吃不了兜着走。
早先上面府台衙门就关照下来了,要他特别小心侍候着这趟子差事。
详细情形,任迟可不知道,只知道这趟子差事是杭州的三班大捕头秦照会同各县捕役,一同由省城押解下来的,人还没见之前,各地公文已是纷纷来到,这就令任迟不敢掉以轻心。
任迟干这个小驿官,已有十来年了,大小差官,见的可多了。差不多的差事不用明说,他只拿眼睛一瞄,拿耳朵一听,可就知道八九。凭着他这点机灵,看差行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竟然是无往不利。而眼前这趟子差事,他却是打心眼儿里有些纳闷儿,弄不清档子是什么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