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聚会小客栈 [4]
李志中一摸自己油亮的光头,打着哈哈,窘迫地道:“咱说兄弟,你可真会给人出彩,呃,这一下子,咱是要躲也躲不过,虽则是丑媳妇难免要见公婆面,这公婆,咱的乖乖,却也颇不好见啊,想起来咱的头皮就一觉有点发麻。”
他斜睨了睨正在瞪着自己的南宫铁孤,长长吸了口气,堆下满脸的笑容,作着揖,道:“不才李志中,木子李,志气的志,中庸的中,有个匪号,人称‘二头陀’,嘿嘿,在这厢向‘铁旗门’的大门主南宫老兄见礼了,尚祈南宫门主抬抬手。”
他一双淡黄的眉毛微动,又忙着道:“咱是久听南宫门主的大名,久慑于南宫门主的神威,若有什么对不住你老的的方,也请老兄看在咱一片好心,一番诚意的份上莫予罪责!唉,咱是好管闲事惯了,就有了那么一丁点的小纰漏,也还请多多包涵。是的,多多包涵。”
南宫铁孤深深盯着李志中,好久,他猛一抱拳道:“一谢阁下于陌路中照拂小女,二敬你古道热肠替我兄弟治伤,三佩你明智抉择助我雷兄弟匡扶正义,前陈旧怨,我南宫铁孤一笔勾销。李兄,你是个好人!”
李志中受宠若惊加上了大喜过望,有些飘飘欲仙,晕晕沉沉起来,他急急回礼,有些手忙脚乱地道:“不敢,不敢……呃,全是些小事,全是些小事……南宫门主,你恁般客气,却越发令咱心中愧疚,承担不住!”
南宫铁孤豁然大笑,道:“李兄不用谦怀,我南宫铁孤最敬的是临危相助的好汉,威武不屈的男儿,这两条李兄全占齐了。燕丫头与季怀南之事我并不怪你。李兄,非但不怪你,还得感谢你撮合了他们的姻缘!”
李志中胖脸红得有如猪肝,双手连摇,一叠声地道:“哪里,哪里,咱只不过适逢其会而已,还多亏咱兄弟一肩承担,南宫门主宽宏大量,要不,咱即使有三头六臂也搞不出什么名堂来。南宫门主如此看得起咱,却叫咱大大的不好意思了。”
雷一金笑道:“二位也不用再推谦了,南宫大哥是豪迈磊落,一诺千金的英雄,李兄是雪中送炭,赤心热肠的好汉,可说各有胜长,平分秋色,自此一见,更如故旧,小弟我总算放下了一桩心事。”
用力揉着胸口,李志中也如释重负地道:“咱亦像如梦初醒啊!”
南宫铁孤笑着,又感喟地道:“老实说,若非李兄这般委曲求全,雷兄弟如此开导劝解,我还真不答应就这么善罢干休……现在,已决定如此,到了小女与季怀南行礼之日,你二位这份重礼却少不得。”
雷一金颔首道:“这是一定的,!”
李志中舔舔嘴巴,也笑嘻嘻地道:“咱虽只是个独角大盗,至少也得凑合一点,假如实在拿不出来,到时候只要再去做上一票买卖也就成啦。”
众人闻言之下,俱不由哄然大笑起来,李志中也陪着打了几声哈哈,他眨眨眼,无可奈何地道:“老实说,小本经营,维生不易,加上咱又不善理财,弄得几个辛苦的钱,也就难得丰存下来多少了。”
雷一金打趣地道:“如果有一个不知内情的人站在这里听你讲话,李兄他一定以为你在做什么正经生意呢,说得那么有板有眼,兢兢业业的。”
李志中颊上的肥肉一动,道:“谁说咱不是在做生意?
只是一个有本,一个无本罢了,人家是‘君子无本,难求利’,咱却虽然无本,照样开张,君子是说不上了,好歹也混个三餐温饱,靠着这条老命兼口饭吃。”
这位“二头陀”的言谈之中,虽然诙谐调笑,半真半假,但是,却也隐隐含着一股难以道露的苍凉意韵。不错,在江湖上闯,已经够得上冷酷与孤寂了。如果再于黑道中舔着刀头血为生,这等味道也就更加酸涩了。表面上,或者大杯喝酒,大口吃肉,但骨子里,却又有着多少不能尽说的苦楚与悲痛?拿着性命换饭吃,这口饭,又是如何难咽啊!
南宫铁孤沉思着,他体会得出李志中语中的无奈意味与辛酸情怀。在当年,他,以及他铁旗门的兄弟们,不是也曾从这个环境里熬过来的吗?如今虽算奠定了基础,积存下财富,但往昔那一段坎坷的日子南宫铁孤却永远不能忘怀,那个时候,铁旗门是一片破颓唐,一片支离零落,没有什么强大的力量,没有固定的码头,没有维护的地盘,更没有既定的生财之路,光靠着一批老弟兄们在溅血,在舍命,在残身,借以换来大家的温饱。那一粒粒的米,一碗碗的饭,全是渗着血,滴着血,吞一口,便似是吞下满肚子凄苦,咽一口,他像咽下无尽的愁郁,而一张张的嘴巴不能没有食物咀嚼,一个个肚皮不能没有五谷填塞,内部积弱不振,人心涣散,外面悍敌环伺,弱肉强食,那些个日子,还是过得悲凉。
这些辛酸苦涩,也只有一个身为领导者才能体会得出,当南宫铁孤正回想昔日那惨然的时光,那些无告而寒怆的岁月时,只听得雷一金道:“志中,那晏修成怎么没有跟你一道来?”
李志中吞了口唾沫,道:“兄弟,我按照你告诉我的地址到了上饶大肚镇马老大处所邀接姓晏的,但在我抵达马老大住所之后,却发现马老大与姓晏的已经失踪三天了!”
雷一金急道:“你用词的时候须要斟酌,志中,可真‘失踪’了吗?”
李志中连连点点头,道:“可不是失踪了!我抵达之日,马老大的家人也正为了马老大与晏修成的下落不明而焦惶万状,四处找询,我问他们马老大和姓晏的何时失踪的?马老大的家人只说三天前城里‘李大户’派人来请他们两个到李府饮酒,就此一去就没有回来过。”
雷一金深沉地道:“那么,他们可去问过‘李大户’了?”
李志中忙道:“马老大家人说,业已去问过两次了,李大户说,那天是为了他的二姨太过寿才请客的,吃了晚饭后,马老大与晏修成便双双出门回了家,至于为何忽然下落不明又去了哪里,他们并不知道,而李木户的一千仆从门役更证明曾亲眼见他二人各骑一驴离开了李府。”
雷一金沉默了一下,道:“后来呢?”
李志中道:“为了对兄弟有交待,后来,我又亲自到了上饶城里李大户家去拜访,详细问明马老大与姓晏的那天离开李府前后的情形,李大户说的和他告诉马老大的家人是一样,为了这件事,李大户也感到十分难过与遗憾,他还说他也正派人四处查访呢!”
雷一金咬着嘴唇半晌,道:“那李大户与马大哥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