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危崖千仞雾茫茫 [7]
“不好!”周桐心中一缩,百忙之中伸手抽出了背后的大夏龙雀宝刀,向石崖上全力扎了下去,登时铮铮做响,火花四溅。但他下坠之势太急,饶以他手中大夏龙雀之利,加上胸中天缺真气之强,还是坠了两丈有余,身子才算停住,石崖之上却已然被宝刀劈出了一道长长的缝隙。
“好险!”周桐低低叫了一声,额角之上已然是冷汗涔涔。经历了这一番从生到死,从死到生的过程,他心中却一下清亮起来——自己对平生的两位红颜知己,无论是邵云馨还是廖星儿,都是亏欠甚多,倘若自己踌躇不决之间,生了自暴自弃的念头,却哪里还能报答二人的真情于万一?还不是只能令她二人徒然心碎肠断?
想明白这一条道理,周桐心下不由一畅,当下提起一口真气,纵声长啸之间,猛然抽刀上纵。此刻他体内真气雄浑,啸声恰如龙吟大泽,虎啸深谷,直震得群山回荡,云气四合。就在这绵绵长啸之间,他身形如电,连窜连纵,已然跃上了崖顶。
周桐站在崖畔,向下望去,只见白雾茫茫,那个奇幻美妙的桃源仙境,那个与他相伴五年的廖星儿,却是怎么望也望不到了。“星儿妹子,你在这里好好等着,大哥哥一定回来看你。”他心中说了一句,向崖下拜了四拜,正欲离开,心下陡然一动,暗想,倘若以后回来,找不到这山崖却该如何?他略一盘算,当下抽出大夏龙雀宝刀,潜运内力,在崖前的石头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星”字,这才转头而去。
从桃源谷中出来,他却有些辨不清东西南北,只得沿着山道一路走来,一路用宝刀刻画留痕,但却委实不知身在何处。“这究竟是哪里?”周桐心下暗想,“我在鸡公山上遭万俟元忠暗算坠崖,而后机缘巧合,才到得桃源谷中,想来现在应该还是在鸡公山内才对……但我在鸡公山上统共呆了没有几个时辰,再加上这五年离世幽居,纵有些许印象,也该忘得差不多了……但倘若这里真是鸡公山,应该能看见司马帮主手下的王船帮帮众才是……”
正想至此处,忽听远远的有人道:“大哥,你说这次方右使好端端的,为何要将儿子过继给上官大哥?”声音清朗,却是颇为熟悉。
周桐心下一震:“右使……难道是明教的光明右使?没错,那‘上官大哥’不就是当日大战丁春秋的‘八大王’上官寒云么?……听大哥所说,明教光明右使骆汉玄是死在‘活见鬼’忽尔末彻剑下,算来也有将近十年的光景了。现下这光明右使也姓方,却难不成便是大哥?看来他已然和百花姑娘完婚了……他二人情深义重,又经了这许多波折,最终还是鸳梦得遂……我和馨妹却也要相会了。”
他想至此,不由一阵激动,知道过来的必是熟人,只是自己一时想不起来罢了,当下将身形隐在了路旁的大石后面——一来是自己失踪已久,怕见面将他们吓着,二来他更不想将自己平安无事的消息过早宣扬出去,而是想亲自上华山,给邵云馨一个惊喜。
只听脚步渐近,又一个声音道:“我却也搞不清楚……方兄弟这几年来武功突飞猛进,更为教中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深得汪教主的器重和众弟兄的爱戴,在武林中名头也是越来越响。他夫妇俩又是珠联璧合,佳偶天成,而且上官大哥老来得子,更是教中可喜可贺的大事,这次在华山上大宴群豪,定然热闹之极……咱们此去丐帮办完事情之后,速速赶往华山,应该还算不晚才对。”
说话间,二人却从周桐眼前走了过去。周桐偷眼一看,不由大喜——其中一人身姿英武,背背一张铁弓,正是明教妙水长老,人称“铁弓大侠”的王船帮帮主司马行天;他身侧那人容貌俊秀,渔人打扮,却是自己曾见过的王船帮副帮主杨玄。
他当下便想出来与二人答话,但又一想,“司马大哥他们既然有事在身,不如先由他们去,我却要回华山讨大哥和百花姑娘的一杯喜酒喝喝了……我和馨妹此番重会,不如就趁着大哥和百花姑娘大宴群豪之际一并成婚,落个双喜临门的彩头……自从四师姊和威儿出事之后,华山上怕还没有过如此的喜事,这次也好让掌门师兄宽一宽心了。”
他想着这些事情,心中对廖星儿的挂念方才略略淡了些。看着司马行天和杨玄二人渐渐走远,他心下计议已定,当下寻路下了鸡公山,直奔华山方向而去。
可他从桃源谷中出来,却委实是身无分文,虽然身上的大夏龙雀宝刀和廖星儿所赠的那一管玉箫皆是世间罕有的宝物,但却是万万不能当掉的;若是去王船帮或是丐帮求助,却又难免过早地露了行藏。他心下暗叹:“有道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此去华山,长路迢迢,却让我如何回去?总不成要沿街乞讨罢?”眼见走至信阳城中,偶然听说当地首富毛善人为富不仁,当下将心一横,趁夜潜到他宅中,盗了数千两银票,又取了不少金银珠宝,一路走,一路丢在了大街之上,这才扬长而去。
若是换在从前,倘使方腊遇上这种窘境,是定会如此做的,张叔夜兴许也会,但周桐却万万不会如此,他说不准会扮成个算命先生,凭着自己满腹的学问讨个生计,或者干脆学伍子胥吹箫乞市,可经了这五年不问世事的离世幽居之后,性格却有了些许变化——少了几分礼法,却多了几分豪气。
有了这千两白银在手,周桐心里不禁塌实了许多。他想到背后的大夏龙雀宝刀委实是引人注目,当下找了家兵器铺子,为宝刀配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刀壳,又买了一柄精钢长剑——毕竟他最擅长的还是剑法。他不想露了行藏,便买了顶大斗笠,下边垂了一块青纱面幕,严严实实的将脸遮了,这才安心上路。
一路行来,周桐沿途打听,才知道数年之前,宋帝赵煦便已然驾崩,庙号哲宗,亡年仅二十三岁。而今当朝天子却是哲宗之弟端王赵佶,算来今年却已然是崇宁三年了。
周桐听说新君赵佶因恼奸相章惇曾对反对立为君,是故甫一登基便将他贬至睦州,那老贼不久便郁郁病死,心下倒不禁一畅,暗道:“正是天网恢恢,这老贼活该有此报应。”但虽则如此,周桐沿路所见,却仍看不到半分天下太平的样子。周桐心里暗暗叹道:“看来去了章惇,却不知又来了哪一个,总之倒霉的还是百姓……却不知大哥和三弟却又做如何想法?”但他又一转念,“管他这许多呢,速速回华山见馨妹才是正经,其余事情以后再想也不迟。”
他一心惦着与邵云馨重逢,倒对这江山易主之事不甚挂怀。他每日里风餐露宿,直奔华山而去,虽然赶路较急,但四肢百骸中潜伏的阴寒内力却毫未发作。他心下不禁一喜:“难道我体内的天缺真气已将这股寒气彻底驯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