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于西阁的烦恼 [5]
卜凡的酒量竟然很不错。
说是“喝一点”,到了掌灯时分,桌上已有两个空酒壶了。
除了眼圈四周升起了一圈晕红外,卜凡的脸色没有别的变化。
他正提起第三个酒壶,探过身替上官仪斟酒。
温得恰到好处的女儿红自壶中倾出,杯中很快斟满了酒。
卜凡的手仍很稳定。
上官仪看着满满一杯,微微凸起的酒,道:‘好酒。”
卜凡微笑道:“十五年陈的女儿红,算不上太好,不过,在这里已经很难得了。”
上官仪又道:“卜先生酒量很好啊。”
卜凡笑道:“哪里,不瞒老弟,我已经有些头晕了、”
上官仪也笑道:“彼此,彼此,我也不行了。”
卜凡轻轻一拍额头,道:“哎呀,我刚想起来,阿丑急着要见你,你也急着要见他,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喝了酒,不会误事吧?”
上官仪道:“不会。”
卜凡看了看他的脸色,道:“还是你的酒量好,脸上一点也没红嘛。”
上官仪失笑道:“卜先生忘了t这一张脸可不是我的脸。”
卜凡一怔,旋即大笑起来。
他的确忘了上官仪一直带着张人皮面具。
上官仪笑道:“要不要我把面具摘下来?卜先生就能看见,我的脸早就红透了。”
卜凡一面笑,一面道:“不用,不用。”
他伸出筷子,指着桌上的菜肴,接着道:“吃菜,吃菜,多吃点菜,压一压酒。”
上官仪吃了几口菜,顿了顿,慢慢道:“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没想通。”
卜凡道:“你说。”
上官仪道:“卜先生当然是一个读书人,正所谓‘学而优则仕’,凭先生的才能,为什么一直安于现在这种生活呢?”
卜凡眨了眨眼睛,道:“这样的生活不也很好吗?很安逸,很舒适,自己想做些什么,就能做,没有什么条条框框的限制,也不存在讨厌的繁文缛礼。可是一般人梦寐以求的逍遥自在啊。”
上官仪想了想,又道:“古人云,’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卜先生如此高明的医道,这样闲置着,不觉得可惜吗?”
卜凡瞪大眼睛道:“不能说是‘闲置’吧?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病了都会来找我,而且……”
他用筷子指了指上官仪,接着道:“你老弟的伤,也是我治的嘛”
上官仪忙道:“一时失言,先生莫怪。”
卜凡一笑,道:“开个玩笑嘛。其实,你的意思我明白,既然一直有医者之实,为什么不要医者之名呢,对不对?”
上官仪道:“不错。”
卜凡的语气突然深沉起来:“声名之累人,有时候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你想,我要是果真成了一个名医,附近的这些村民还有机会上门来求诊吗?”
上官仪道:“我知道先生的想法。这种安逸的生活也的确算是一种享受,但一想到于西阁这种人,总觉得世上盗名欺世之徒能够生活得很自在,肯定与先生这样有真才实学的人不愿出山有很大的关系。”
卜凡怔了怔,很快举杯道:“不说这些,来,来,喝酒、喝酒。”
很快,第三壶酒也快见底了。
卜凡拎起酒壶晃了晃,笑道:“有时候,喝点酒也是件很愉快的事。今天可是喝了不少,就到这里吧。”
上官仪回首看门外,不觉有些吃惊。
不知不觉间,夜已深了。
阿丑呢?
他怎么还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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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丑还是老样子,进门都两柱香工夫了,连一个字也没有说。
卜凡看看阿丑,又看看上官仪,摇晃了一下脑袋,道:
“酒喝多了,头晕。你们谈吧,我先休息去了。”
他前脚出门,阿丑跟着就开腔了。
上官仪微微点了点头。他知道,阿丑这样是不想将卜凡也牵连进来。
他也不想。
“你是血鸳鸯令的人?”阿丑第一句话就让上官仪吃了一惊。
上官仪道:“不是。”
阿丑一双绿豆般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上官仪,眼中隐隐暴出慑人的精光。
看来,他认为上官仪在撒谎。
“不是?那你为什么要救那个女人?”阿丑紧接着追问,口气很冷。
上官仪已经感到了自阿丑眼中逼过来的杀气。比他冷冰冰的口气更冷的森森杀气。
“你是说芙蓉姑娘?”
阿丑不答。
上官仪这句明知故间的话显然使他的敌意进一步加深了。
上官仪叹了口气,道:“她救过我。”
这下轮到阿丑吃惊了:“你是说,她就是在我碰上你之前,救你的那个女人?”
上官仪道:“不错。”
阿丑眨巴着小眼睛不说话了,显然是在想什么问题。
他眼中凛冽的杀气已经消失了。
上官仪慢慢地道:“就在我被击成重伤时,听到了她的一声怒叱声,然后我就昏迷了。几天前在京城里看见她在街头卖艺,才知道救我的人原来就是她。”
阿丑道:“你以前不认识她?”
上官仪道:“从未见过。”
阿丑又沉默了。
上官仪道:“那天夜里,我一直在暗中跟踪她,是想查清楚她的身份,没想到会有人想绑架她,更没想到绑架的人是你。”
阿丑道:“我们走了之后,你是不是继续跟踪她了。”
上官仪道:“是。”
阿丑道:“查清她的身份了吗?”
上官仪道:“没有。”
阿丑眼中又闪起一丝精光,沉声道:“你真的和血鸳鸯令没有关系?”
上官仪道:“没有。”
他紧接着反问:“芙蓉是血鸳鸯令的人?”
阿丑道:“‘是。
上官仪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阿丑道:“师父告诉我的。”
上官仪沉吟着,慢慢地,字斟句酌地道:“也就是说,你的仇家是血鸳鸯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