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罗汉坐山虎 - [柳残阳]

第十四章 此去随所欲 [3]

  缪千祥愣了片歇,有些不安了:

  “说得是,我差点忘记“巧真塔”上捅的继漏了,来喜哥,只怕双老不会放过我们,趁着此时一片混乱,正好走人——”

  汪来喜闷声道:

  “不用痴心妄想,你瞧瞧眼前的局面,‘血合字会’已成强弩之末,情势完全控制在双老手中,除非人家点头,又朝哪里走去?”

  缪千祥赶紧放眼过去,这才发觉俄顷之间,双方的战况已大有变化——“金戈”向继终抛开了谢独,转而支援“黑衫八秀”中的六秀,二十余名身着赤衫的“血合字会”朋友,早就躺下了多半,六秀这边,不过赔上两员而已。

  另一头,双老侍候谢独,谢独乐子可大了,任他粗横的身躯左冲右突,形似疯牛般展舞着那柄大号板斧,却根本挣不出双老联手下的禁制圈:“枯竹白骨”范寒峰轻易不露的“斑竹杖”挥洒如漫天雨雪,角度移动的每一环全是封死逼绝对方的精妙杀着,“碎兰断肠”沙含泪则游走似鸿飞电闪,双掌幻做无尽无终的“兰花手”,指弹指戮,仿佛恶魔的诅咒,隐现于不可测的虚渺之中,枯竹白骨、碎兰断肠,果然不假!

  现在,缪千祥终算开了眼界,除了杀人的功夫之外,他更瞻仰了形意层次的武学威力、外敛内蕴的至高艺业竟华,现在,他才真正明白武林之道千奇百异、浩瀚无涯,须弥芥子,何其玄化。

  以双方的优劣形势来看,“竹兰双老”应该早将谢独解决,但他们并没有这样做,他们只是围罩着谢独,偶而不疼不痒的敲击两下,逗引得这位“九手勾魂”吼叫怒骂,暴跳如雷,一双眼也全泛了红,双老的意思已至为明显——他们显然要尽情的羞辱谢独,在做最后一击之前,磨光姓谢的所有尊严!

  当那边向继终的一对金戈灿耀着金光再次挑起一名赤衫敌人的时候,“竹老”范寒峰的“斑竹枝”亦淬似蛇电掣掠,一点透入谢独额门,而谢独的巨斧正往上扬,“兰老”沙含浪的手指已弹击在姓谢的胸膛,血花爆起的一刹,竟将这位“血合字会”的首脑震飞七尺,四仰八叉的重重摔下!

  于是,一声尖锐的嗯哨响起,所有残余的“血合字会”人马立时狠奔系突,四散奔逃,大略一算,二十余名同伙,躺在地下就有十三四个!

  “金戈”向继终并不罢休,叱喝连声里率领手下四秀随后追杀,当人影吼声一路远去,双老才缓缓回身,就像不曾发生过任何事件一样从容走了过来。

  在这座烧毁了大半的厅堂里,“竹兰双老”默默听完杨豹等六个人的解释,“竹老”范寒峰面无表情的望着他师弟“兰老”沙含泪,语气中透着几分乏倦:

  “江湖争纷,遗患无穷,不想七十归隐之年,犹受其牵连茶毒,几乎弄得家破人亡,含浪,我委实累了,这桩事,你看着办吧。”

  沙含浪人如其貌,竟是比他师兄火爆得多,闻言之下,两只眼睛尖利如刃般瞪视着一排站在面前的六个人,恶狠狠的道:

  “居然胆敢潜入‘双老阁’盗宝伤人,这种行为,不仅构成大不敬,尤其张狂跋扈到了极处,不加惩罚,何做效尤?非重重治罪不可!”

  六个人站在那里,狼狈之状,活像重演了“仙霞山”“七转洞”的一幕,不过,眼前的处境,却要比上一次凶险得多,沙含浪这一变脸,他们六个就不让腿肚子打转,六颗心亦不由齐往下沉,个个的头皮都似起了炸!

  深深吸了口气,汪来喜陪着笑,哈着腰道:

  “前辈慈悲,下情皆已上禀,我们兄弟纵有不是之处,亦乃形势所逼,受情感道义所趋不容推倭,前辈明鉴,务请高抬贵手……”

  孙有财也凄凄惶惶的道:

  “两位前辈都是江湖大豪,一方圣贤,自也明白人与人相处理该首重情义,道上同源,尤难规避,‘双老阁’是什么地方,里头住的是些什么人,小的们何尝不清楚?冒死犯颜,也是迫不得已,鸡蛋碰石头的事,要不有那份情义撑着,谁活腻味了来触这等的霉头?小的们并无大恶,尚乞二位前辈看在兄弟照肝胆这一层上曲予包涵,饶命超生……”

  “竹老”范寒峰微见动容,他又望向沙含浪,正待启口,沙含浪已重重一哼,大声说道:

  “就凭你们这等的胆大妄为,视我们‘双老阁’如无物,岂是几句卑词屈言就可想得的?如果人人援例如此,将来我兄弟还有安宁日子好过么?不行,非严惩不可!”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阮氏姨娘,忽然挺身站出,形色憔悻却语气坚决的道:

  “含浪,有件事,或许可以改变你的心意——”

  沙含浪赶紧站起,放缓了腔调:

  “二嫂不去歇着,何苦让这些琐碎事烦心?”

  阮姨娘平静的道:

  “先让我把话说完——含浪,就在你与你师兄尚未赶回之前,我和妹妹已被谢独的手下追赶到松林子里,是他们这几位掩护了我姐妹,也是他们这几位帮着我姐妹力抗姓谢的围杀,当时,我们已经精疲力竭,我更是负创在身,要不是他们慨伸援手,你和你师兄这时刻只能为我姐妹收尸了;含浪,岂能因小过泯绝大恩?待怎么处置,你就斟酌着办吧!”

  旁边的“小铃-”杨姨娘跟着走过来,仰脸注视沙含浪:

  “姐姐讲的一点不错,若不是人家冒着生命的危险协助我们,师兄早就失去了姐姐,老爷,你也一辈子见不着小铃-了……”

  沙含浪在刹那的怔愕之后,态度立刻起了变化,他几乎有些失措的问:

  “竟……竟有此事?果有此事?”

  杨姨娘嘟起小嘴,瞪着两眼:

  “如今是什么时候、我姐姐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诳语随便打得的吗?”

  沙含浪连忙转向范寒峰,十分尴尬的搓着手道:

  “师兄,呃,这档子事,自然不能以小过而泯大恩,还请师兄有以裁示……”

  微微一笑,范寒峰颔首道:

  “那就免责了,连‘翠玉龙’一齐奉送,就算我们师兄弟给缪千祥的新婚贺礼吧;人命几何?尤其阮妹与杨妹的性命,更同你我生死相连哪……”

  于是,阮姨娘和杨姨娘羞涩却情意绵绵的投向双老一瞥,翩然退去,梨花海棠,谁说黄昏的恋情不依样甜蜜,而隽永呢?

  杨豹等六个兄弟,不但感激零涕,内心振奋,若非尚得顾着三分面子,早就举手立呼万岁了。

  本来是兄弟五个回“马前镇”,如今多出一个——“鬼听壁”孙有财,他是专程跟着去喝喜酒的。

  那条“翠玉龙”,已由缪千样自己背着,肩龙于身,美人在望,“聚丰泰当铺”朱胖子的模样回映入脑,似乎也不怎么讨人嫌了。

  六个人胯下全是“双老”赠送的坐骑,高大神气,兼而有之,缨千祥落在后面,正逐一端详着四位拜兄与孙有财,经过一番惊涛骇浪之余,他在品味着现在的感受——人活一生,有兄弟、有朋友,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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