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落日孤鹜 [1]
甘棠回身一看,一颗心顿往下沉,不知如何应付这场面。
来的,正是林云的母亲,他的阿姨,“奇门令主朱玉芳”。只见她面寒如冰,满带怒容,例外地,她没有以黑纱蒙面。
甘棠低低地唤了一声:“姨妈!”
“奇门今主”怜惜地注视了沉沉入睡的林云片刻,转向甘棠道:“孩子,你忍心吗?”
甘棠打了一个冷颤,的确他不该这样做,但,又不能不这样做,期期地道:“姨妈,我向表弟说的话您听见了吗?”
“嗯!孩子,她为你变成这个样子,你忍心把她抛弃?”
“这……不是抛弃!”
“那是什么?”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爱上了比云儿更美更聪慧的女子?”
“不,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对表姐的心,至死不变!”
“你有什么苦衷,对姨妈说说看!”
甘棠内心激动如狂,他无法启齿,他能向她说母亲不守妇道,自己并非甘氏之后这些话吗?也许,她早已知道情况,即使不知,相信很快就会传到她的耳中。
他痛苦地望了“奇门令主”一眼道:“姨妈,将来您会知道的!”
“奇门令主”激愤地道:“孩子,你这不是向长辈说话的态度。我问你,如果云儿醒转之后,知道实情,心疾复发,甚或走上极端,如何善其后?”
甘棠幽幽地道:“她会原谅我的!”
“会吗?这次的教训还不够说明一切吗?您说要为‘天绝门’办一件大事,吉凶未卜,姑勿论这话的真假,您血仇在身,老母倚闾,能轻言犯险吗?”
“血仇?哈哈!”
甘棠苦涩地笑了笑,仰首长空,欲哭无泪。
这种反常的态度,使“奇门令主”既不耐,又迷惘,她直觉感到甘棠变了,至于为什么变成这样,却又无从想起。
“孩子,你不能告诉我,但总可以告诉你母亲。”
“母……亲?”
“你,怎么了?”
甘棠内心起了剧烈的绞扭,是的,该告诉母亲,该问问她,与她私通的是谁?自己该姓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使儿女无法做人……
算了,自己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
“奇门令主”再次道:“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甘棠咬了咬牙,栗声道:“请转告家母,她做的事自己明白,我……恨她!”
最后两个字出口,身随而下,猛一弹身,闪电般向峡口划去。
“回来,甘棠!”
“奇门令主”厉声呼斥。
甘棠充耳不闻,加速泻去,转眼无踪。
林鹏骇异不止地道:“妈,表哥怎么回事?”
“奇门令主”茫然地一摇头道:“不知道,他似乎受了极大委屈,他说,他恨你姨妈,我无法想象,也许你姨妈真的知道,这要问她了。”
“表哥那决绝的口气,似乎有断绝亲情的意思?”
“为什么呢?母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呢?过去的误会,几乎酿成了人生悲剧……唉!”
“在提到血仇之时,他似乎很鄙夷,但又似痛苦……”
“这得赶快通知你姨母,你先走,我们随后到!”
“是!”
且说,甘棠一口气奔出了山区,急急循道北上。一颗赤子的心,已完全破碎了,他几乎没有勇气去办这最后一件报答义母的事。
他后悔,不该向姨母说恨母亲的话,但,事实上他的确有太多的恨压在心头。
他怕别人在一路上指认他,他买了一套上布褂,扮成一个村俗少年。
他不敢去想象林云在清醒之后,将有什么样的反应。
一而再的刺激,他的感情逐渐麻木,心灵上的折磨,使他憔悴得失去了原形。
这一天,途经汜水,渡过了黄河之后,距目的地便不远了。
就当他打尖完毕,走向河边渡头之际
一个水泡眼,衣着十分褴褛的黄脸汉子,趋向身边,不住地打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甘棠不由住了脚,冷冷地望着这汉子。
黄脸汉子默然走了开去。
甘棠举步再往前走,孰料那黄脸汉子竟若即若离地跟在后面,甘棠走到人多的所在,一晃身,绕一道半弧,反欺到汉子身后。
黄脸汉子蒙然不觉,一见目标消失,忙加快步子赶上前来,左顾右盼,在行人中搜寻,脸上现出十分沮丧之色。
甘棠轻轻用手一拍那黄脸汉子的肩头,道:“朋友,你在找在下?”
黄脸汉子像被毒蛇咬了一口般地跳了起来,回顾一下,见是甘棠,脸上又换过一种欣喜但却惶惑的神色,道:“阁下的竹箫可否请借一观?”
这支“龙凤竹箫”是丐帮首席六结长老“玉眼乞梁尚通”的信物,为了感谢甘棠解厄之德,特别奉赠,以便行走江湖时随时差遣丐帮弟子。
黄脸汉子这样要求,可说是犯武林之大忌。
甘棠冷漠地道:“朋友何方高人?”
黄脸汉子期期艾艾地支吾道:“在下……在下……吴宗德!”
“朋友要看在下的竹箫?”
“不!不!哦……只是借看一下!”
“为什么?”
“因为这支箫,在下感到眼熟!”
“眼熟?”
“是的,只要请阁下再抽出些,让敝人看看箫身!”
甘棠抽出竹箫,扬在手中,道:“看吧!”
黄脸汉子低呼一声道:“龙凤竹箫,您……是施少主?”
“你怎么知道?”
“请随小的来!”
“朋友先表明身份!”
黄脸汉子目光向左右一逡巡,抑低了嗓声道:“丐帮黄河分舵南支舵属下弟子吴宗德!”
甘棠一怔神,道:“你是丐门弟子?”
“是的!”
“不对吧!”
“请少主借一步说话!”
“你的装束……”
“为蔽人耳目,不得已换了行头!”
“好,你带路!”
两人先后离开大路,到了一处隐蔽之地,吴宗德下跪道:“参见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