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部 风不惑 [14]
十两轻轻摇首,仍迷惘于小白与耶律梦香的艳事奇迹。
“对啊,买了奶这好妹子以来,可从未问过有关奶的身世啊?正值我精神斗足,来!且细说从头。”小白身躯软倒,但脑子都还灵活畅朗得很。
“少爷要十两说个详尽,十两当真不敢有半句不实,让少爷训勉。”眉心轻锁,一段往昔不快意事又涌现心头。
“偏南处于‘海带族’‘云游四海’中的‘云渺海’内,是家父——长寸断的快乐窝。
咱们长家四代都是捕鱼为生的小户人家,家父早丧双亲,十二岁便独个儿出海捕鱼,与恶浪为友,自给自足,每天都快乐地扬帆出海。”
“快乐到了他二十岁那年便急奔顶峰,一个暴风雨的黑夜,他在屋外笑着与劲风相抗,昂声高歌,唱曲欢声震天,因为刚收帆回家,前些时已于海中战胜汹涌巨浪,他开心得与暴风再战一百回合,狂歌不绝。”
“快乐的他吸引了一个极不快乐的少女,她忧郁苦恼、愁容满脸,与爹形成了强烈对比。”
那少女忽地上前道:“你很快乐!”
爹有点愕然,但也一再点头,他着实无牵无挂、无忧无虑、好快乐。
“你可以分一点点快乐给我吗?”那少女说得恳切,如哀似泣,便扑倒爹怀里,不停抽泣,恍如泪人。
为了分享爹的快乐,少女便在爹家中住了下来。
少女身穿锦绣绸缎,衣饰华贵,举手投足尽是轻盈有致,爹是血气方刚少年,怎不被她所迷,孤男寡女,共度了人生最快乐甜美的三天三夜。
快乐到了尽头便骤变苦愁,三天过去,少女便无影没踪,连一点蛛丝马迹也没留痕,来时匆匆,去也匆匆。
“云渺海”内最快乐的人便从天上掉下,一坠千里,成了海内最愁苦的人。
愁苦没间断的折磨了爹二百多天,他的回报是个没有名字的初生女婴,十六年后,此女婴才给人买了,赐给一个很令她满足的名字——十两。
“奶爹与从天上降下的娘度了三天极乐,一句话也不留便舍下奶爹,继后只把双方诞下的雏婴,留下让奶爹独个儿抚养,这娘也真狠心。”小白不禁摇头为十两叹息。
“娘在我身上背后,针刺下一首哀词,道尽一切悲欢恨愁,她也绝不好受:
快乐人儿快乐歌,愁苦心头愁苦楚,
快乐分给愁苦我,苦乐望成乐添多,
乐苦交织原是错,苦苦乐乐铸成祸,
苦添苦痛结苦果,苦祸分离恕罪过。”
诉说罢了,十两眼眶含泪,忆起伤痛往事,徒添悲愁。
“不再快乐的爹从此带我流浪天涯,寻找我娘,一丝希望支持着他疲乏的身驱,辗转十六年,终郁郁而终,不能瞑目。”十两远望天边,似乎在寻找亲娘,只想问句为何如此狠心。
“奶娘定是身分特殊的非凡贵人,否则绝不会拋下你父女俩。要是相认会换来杀身之祸,又怎可能愿意重聚。”小白幽幽道。
十两再也没说甚么,她连亲娘脸容都不认得,又如何相认,一切只好永埋心坎。
在长街上,只有一家府馆终年有客人在外轮候,总希望能得进入内,放下银两。来送金赠银者络绎不绝,为的就是希望馆主能赐赠三言两语,馆门前牌匾写着“风不惑”三个大字,正是“五花八门”中玄门风不惑行馆。
小白混在大队客群里,排了大半天,终于进入了府馆大厅,但见四处壁墙,尽是名家手笔真迹字画,或是真玩古物,但全都铺满尘垢,好象从不受主人尊重,只是贱价之物,不足道哉。
大厅也是破破落落,失修已久,如此凌乱航脏府馆,却藏了天下第一玄门师圣,小白也啧啧称奇,大惑诧异。
大厅之后,突传来震耳欲聋骂声,声如洪钟,疾言厉色,更带鄙夷之态。
“你的五官简直不堪入目,不知所谓。耳命门低陷,娶妻终相分,子女不留痕,孤独过一生。眉粗浓又浊,潦倒在困局,偏遇发亦浓,终身定运蹇。眼目白云盖,眼盹痣斑来,一生空等待,五官皆障碍,唉,早日再投胎。”
被评者呆立当场,任由奚落,目瞪身僵,意志顿然崩溃。
一个脸如冠玉更俊朗不凡的五十智者,与人命相,倚倒坐在太师椅上,身体微弯向下,双膝竟就抬高踏放在桌子之上,不可一世之色铺满了脸,左手拿着长管烟枪,随话声又拍打或点向来求教相学之客人身上,说到那儿便点到那儿,害得求教者都十二分尴尬。
此外表、动态极令人讨厌,生得矮小却神俊,便是一代玄门师圣——风不惑是也。
那个被评得一生是祸的客人,头儿低低垂下,哑口无语。
风不惑以笔胡乱记下一列字,扔给客人便急急催他离去。
小白好奇之下,取了那字条察看,原来只是记下了一剂毒药方子,这个风不惑,竟真的教人及早寻死,气得小白难以平复。
“甚么玄门师圣,看来只是欺世盗名之辈。”小白正纳闷得欲转身离去,身后又传来那巨钟重声,十分刺耳。
“公子留步!”风不惑竟离开了坐位,不再悠闲倨傲,径自挡在小白身前,不停打量,愈看愈是着迷。
“奇相!奇相!怎么来了‘剑京城’多年,今天才得见阁下奇相,好,好得很。”风不惑竟不理小白可否,提手便捉其臂,直拉入内堂。
一大群被忽视惯了的客人,便只好继续等待,任由摆弄。其中更有人拿出纸牌,便在地上玩玩,打发时间。
小白被拉拉扯扯带入一间窗明几净、满是古学经卷的“论相厢”内。一列几柜上,整整齐齐的布满文房四宝,书香气溢,相比大厅环境,当真天与地比,惹人猜疑。
“奇相公子,请坐。”当下的风不惑嘴脸都变得诚恳有礼,那副惹人讨厌的表情,剎那间都不知哪里去了。
“风神相当真古怪稀奇,一厅一堂一脏一净,怎么同是论相处,于同一行馆却有云泥之别呢?”小白细看四周环境,清雅脱俗,心下总是不明不白。
风不惑从桌上泡盅香茶,礼敬小白,便举茶细说因由:“相命之道,形神合一,意象出窍。大厅之内,尽是凡命俗相,根本无须向我讨教,就算是下三流相士,也必能拿捏得准,相出不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