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英雄堪怜 [1]
高地上面,排植着数株垂柳,柳条纷披中,隐隐有檐角露出,其情境与酒叟之居处,又别有一番况味。
老少两人刚刚来到那排垂柳之前,屋后便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是适之么?”
酒叟边走边答道:“除了我酒叟,你这糟老头儿,共有几门亲戚?”
屋后又问道:“同来的谁?”
酒叟回答道:“小杰!”
屋后哦了一下道:“小杰么?怎么样?取了没有?”
酒叟应声道:“你猜呢?”
屋后不假思索道:“这有什么好猜的?当然取了!像小杰这样的孩子,放眼当今各派弟子中,哪里去找第二个?”
酒叟干咬了一声道:“我也这样想!”
屋后似乎一惊道:“难道”
酒叟缓缓接着道:“可惜人家天龙传人,看法却不一样!”
屋后怪声嚷道:“胡说!”
跟着,一名高大的老人,自屋后急步抢出。
只见这位“六曹”之一的“剑叟”,年纪亦在七旬上下,一张重枣脸,隆准!”额,虽然须眉尽白,一双眼神,却仍奕奕如电!
剑叟在腰间围着一条旧布裙,双手一片泥污,似乎是在屋后忙着和泥搭建什么的。
这位剑叟的脾气,显然较酒叟躁烈得多,这时一面在围裙上擦手,一面瞪着酒叟,迫不及待地连声追问道:“说说清楚……”
酒叟仰起脖子灌了一口酒,好整以暇的说道:“说什么?要说的,早就说完啦;不取就是不取,简单明了!”
剑叟转向俞人杰道:“孩子,你说!”
俞人杰苦笑了笑道:“杰儿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昨天,参加初试者,共计十八人,最后录取三名,两名衡山弟子,还有杰儿。不意今晨入府面试时,金笔四友一句话没问,便挥手示意,命杰儿退下……”
剑叟注目道:“另外那两名衡山弟子取了没有?”
俞人杰摇头道:“也没有!”
剑久又问道:“你说金笔四友连一句话都没有问你?”
俞人杰点头道:“是的!”
剑叟接着道:“令狐玄本人有无表示?”
酒叟冷冷插口道:“废话!”
剑叟转脸相向道:“为何是废话?”
酒叟翻着眼珠道:“我们那位天龙传人,他要是有过表示,这小子此刻还会在此地?”
剑叟重又转向俞人杰道:“别理他,孩子,还是你来说!”
俞人杰想了一下道:“至于金笔大侠……杰儿记得……他好像对杰儿很注意,不过,他老人家似乎另有心事,坐在那里,始终未发一言。”
剑叟搔着耳根子道:“这不是怪事么?”
接着,头一抬,又问道:“在初试时,你报的什么出身?”
俞人杰答道:“杰儿报的是长葛俞家庄人氏,曾随庄中一名蔡姓武师练过二年多拳脚。”
剑叟惑然道:“长葛什么地方有个俞家庄?”
俞人杰微微低下头去道:“杰儿本想在录取之后,再说出真正身世,以及跟两位爷爷练过三年……杰儿没有料到……天龙府的大门……竟是……如此般的……难以跨入。”
酒叟从旁点头道:“一个人得失事小,气节事大,你小子能有这份骨气,亦不枉是笛叟俞某人之孙,我们两个糟爷爷,总算没有白疼你!”
剑叟叹了口气道:“孩子,武林有史以来,也没有出过多少像我们天龙六曹这样的人物,你已跟爷爷们练过三年,现在,接下去,再来个三四年,我看也差不多了!”
俞人杰抬头正容道:“两位爷爷与家祖共事数十年,出生人死,情逾手足,无论怎么样,杰儿也不敢对两位爷爷的武学安置一词;不过,两位爷爷都知道的,杰儿当初所以要求两位爷爷传授武功,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列身天龙门墙,现在既然事与愿违,杰儿年事尚轻,尽可改志他图,关于武功一道,请两位爷爷原谅,杰儿不愿再提了!”
酒剑两叟,相视无言。隔了片刻,剑叟忽然说道:“孩子,我问你一件事:你想投入天龙门下,是为了想获传天龙武学?还是因为羡慕天龙师徒之为人?”
俞人杰道:“杰儿以为两者无可划分!”
剑叟微哦道:“怎么说?”
俞人杰道:“天龙武学如无天龙师徒这等人物,用以诛凶锄暴,天龙武学势将一无是处。反之如天龙师徒没有这种绝世武学为翼护,他们师徒,纵有凌云之志,亦属枉然!杰儿管见如此,尚望两位爷爷诲正!”
剑叟转身向酒叟道:“若叫这孩子再跑一趟天水,你酒鬼以为有无一点小希望?”
酒叟愕然道:“你是说”
剑叟点点头道:“老朽正是这个意思。天龙六曹,如今只剩下你我两个;而且,这孩子细说起来,也不算外人!”
目光紧注,接道:“怎么样?现在就凭你酒鬼一言取决!”
酒叟皱眉道:“试……当然可以试上一试,不过……到时候,万一扑个空,像这么远的路……你叫这孩子,他受得了么?”
俞人杰星目一闪,连忙接口道:“受得了受不了,只要杰儿愿意去,便不须两位爷爷烦心,倒是这一趟天水之行的用意何在,两位爷爷最好先行说个清楚!”
剑叟望了酒叟一眼,摆摆头道:“到里面去说吧……”
三个月后,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晨。
在天水郡,渭县北,靠近庄浪河的一座小村落中,忽然冒着风雪出现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
这座小村落,仅有十来户人家。因为天气严寒之故,家家户户柴扉紧闭,放眼望去,鸡犬不闻,显得甚是凄清荒凉。
少年找了一处避风所在,活动了一下脖子,伸出双手,呵一口气,用力搓几搓,然后自怀中取出一张绉招的小纸片。
少年将纸片抹平,反复端详了一阵,最后点点头道:“就是这里,不会错的了……”
那是一排三间,用泥砖砌造的小茅屋,门框上的一付楹联,业已褪尽颜色,但依稀尚可辨认出上面的字句是:
一二亩瘦田,雨笠烟蓑朝起早;
三四间破屋,青灯黄卷夜眠迟。
少年看了,不禁暗暗好笑,心想:“‘夜眠迟’信而有征,‘朝起早’则未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