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 秘屋奇人 [2]
这屋子里住的究竟是什么人?他们对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郭大路怔了半天忽然大步走过去,大步跨上了长廓。
屋里的无论是人是鬼,他好歹都得去看看。
可是他一脚刚跨上去,却又缩了回来。
他看到了自己脚上的泥。
这长廊亮得就像是一面镜子,就用这双泥脚踩上去,连他都有些不忍,又有点不好意思。
他脱下脚上的泥鞋,袜子总算还干净虽然还有点臭气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于是他定过去推开了那扇门。
屋子里居然是空的,什么都没有,没有床,没有桌椅,没有一点摆设,也没有一点灰尘。
地上铺着很厚的草席,草席上铺着套雪白的被,一个人在被褥里。
屋里充满了药香,这人显然得了重病。
郭大路并没有看见他的,因为正有个长发披肩的白衣少女正跪在他旁边慢慢的喂着他喝梅兰送来的那碗药。
郭大路也看不见这少女的脸,因为她也是背对着他的。
只有梅兰的脸向着他,丽目明明看见他推开了门,但脸上却偏偏还是连一点表情也没有,就好像根本没有将他当做个活人。
郭大路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揪任她的头发,问问她眼睛是不是长在头顶上的?
但这屋子里实在太静,已静得好像个神殿似的,令人觉得有种不可冒渎的神圣庄严。
郭大路几乎又忍不住想退回去了。
他要找的人并不在这里,何况这种气氛本就是他最受不了的。
谁知就在这时那长发披肩的白衣少女忽然沉声道:“快进来,关上门,别让风吹进来。”
听他说话的口气,就好像早就知道郭大路会来,又好像将郭大路当做自己家里的人一样。
郭大路连心跳都已几乎停止。
这明明是燕七的声音。
难道这长发披肩的白衣少女就是燕七?
门已关上了。
郭大路木头人般站在那里瞪大了眼睛,看着这白衣少女。
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她的背影瘦削,乌黑的头发,云水般披散在双肩。
郭大路双手紧握,嘴里发干,心却又跳得像是要跳出嗓子来。
他真想冲过去,扳住她的肩让她回过脸来。
谁也想不到他有多渴望想看看她的脸。
对是他却只能像木头一样站着。
因为他不敢,不敢冒渎了这庄严神圣的地方,更不敢冒渎了她。
病人终于喝完了碗里的药,躺了下去。
郭大路总算看到了他的满头白发,却还是没有看见他的脸。
她在旁边轻轻放下了碗,为他拉起了棉被,显得又亲切﹑又敬爱﹑又体贴。
郭大路若不是看到了他的满头白发,简直已忍不住要打破醋坛子。
这老人究竟是谁?她为什么要对他如此体贴?
只听他轻轻的咳嗽着过了半晌,忽然道:“是不是他已经来了?”
白衣少女点点头。
这老人道:“叫他过来。”
他的声音虽然苍老衰弱仍还是带着种说不出的慑人之力。
白衣少女终于慢慢地回过头。
郭大路终于看到了她的脸。
在这剎那间,宇宙间的万事万物似都已突然毁灭停顿。
“燕七……燕七。…”
郭大路在心里呼唤,热泪似已将夺眶而出。
他的呼唤没有声音,但她却似能听得见,也只有她才能听得见。
她眼睛里也已珠泪满盈。
历尽了千辛万苦,历尽了千万重折磨千万重考验,他总算又见到了她。
那你怎么要他不流泪?你怎知他这眼泪是辛酸?还是欢喜?
可是他终于将眼泪忍住。除了她之外,他不愿任何人看到他流泪。
但他却无法忍耐住不去看她的脸。
这已不是昔日那带着三分佯装﹑又带着三分调皮的脸。
现在这张脸上剩下的已只有真情。
也不是昔日那虽然很脏﹑却充满了健康欢愉之色的脸。
现在这张脸是苍白的﹑据体的,美得令人的心都碎了。
显然她也经历过无数折磨,无数痛苦。
唯一没有变的是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那么坚强。
可是她为什么垂下头?难道她眼泪已忍不住流了下来?
老人又在轻轻的咳嗽着。
她终于悄悄擦干了眼泪抬起头,向郭大路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郭大路眼睛还是盯在她脸上,就像是受了某种魔法的催眠似的,一步步走了过去。
她又垂下了头,面颊上似已泛起红晕,晚霞般的醉人。
以前她脸上也曾泛起这种红晕,但郭大路却并没有十分留意。
男人有时也会脸红的。
现在郭大路只恨不得重重给自己七八十个耳刮子。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笨,为什么居然没有看出她是个女人。
老人忽又叹息着,道:“你再过来点,让我看看你。”
郭大路没有听见。
现在除了她之外,什么人的话她都听不见。
燕七却咬着嘴唇,道:“我爹爹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郭大路怔了怔道:“他…!他老人家就是你的父亲?”
燕七点点头。
郭大路立刻走近了点。
他可以不尊重任何人,可以听不见任何人说的话,坦燕七的父亲,那当然是例外。
老人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这老人。
他又怔住。
世上有很多种人所以也有很多种脸。
有的脸长,有的脸圆,有的脸俊,有的脸明朗照人,有的脸却永远都像是别人欠他二万两银子没还似的。
郭大路看过很多人看过很多种脸。
但他从未看过这么样一张脸。
严格说来,这已不能算是一个人的脸,而是一个活殭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