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终南遭劫 [10]
阴影中的青衣少女松了口气,暗暗道:“我早该知道任相公的行事,万万不会如此大意的,但任相公究竟是生是死?他此刻究竟在哪里?”
任无心的行踪不明,委实令她着急。
这时,任无心与田秀铃,却早已远离了终南山,直奔甘肃境中。
就在那乌蓬大车狂奔下山之时,田秀铃便已带着任无心,自山阴处觅路而下。
只因南宫世家知道任无心中了陈凤贞一掌,纵然不死,也要身受重伤,势难徒步而行,必将注意之力集中在车马之上。
是以任无心便偏偏舍弃了马车,勉强徒步而行,如此行路,虽然远较艰苦,但却又必将大出敌方意料之外!
夜色凄清,荒山寂寂,一个终南弟子,背负着任无心到了终南山脚,方自作别而回。
青松道人本欲相送,但任无心生怕人数一多,反易引起敌方注意,是以再三婉却了他。
空旷的天地中,又只剩下田秀铃与任无心独自相对,也不知是忧是喜,长长叹了口气,道:“往哪里走?”
任无心沉吟半晌,叹道:“此刻我也拿不定主意,是昼伏夜行,专走荒山僻径,还是索性无事一般,投店打尖,行走官道?”
田秀铃也不说话,只是凝目望着他。
任无心缓缓道:“这两种方法,各有利弊,姑娘聪慧过人,何不代在下拿拿主意?”
田秀铃眼波转动,轻轻道:“荒山僻径,你可走得动吗?”
任无心苦笑道:“势在必行,走不动也要走的。”
田秀铃道:“我们的目的之地,究在何处?”
任无心道,“洮水之畔西崆峒山。”
田秀铃叹道:“此间路途,贱妾实不熟悉,但以相公此刻的体力,无论如何,也不该走在荒山僻径之道,万一有了变故,岂非呼救无门?”
她沉吟了半响,又缓缓接道:“是以依贱妾看来,还是在官道上行走安全的多,一来道上行人纷扰,你我可混杂在行旅之间,便难被他们发觉,何况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你我纵被他们发现.他们也不敢立刻动手,你我还可有个缓冲逃走的机会。”
任无心笑道:“姑娘分析事理,果然精辟入微,只是……”
他目光突地一闪,接口道:“那南宫世家中人,若是也和姑娘同样想法,岂非便要全力在官道之上,布下眼线埋伏?”
田秀铃呆了-呆,转目四望,幽幽叹道:“但这里山脉绵亘,道路实在太过艰险,看相公的身子,只怕难以度过。”
要知此地便是绵延陕南的秦岭山脉,霜凝路滑,云积峰巅,道路当真是艰险已极,何况任无心此刻重伤未愈,这千里关山,怎堪飞渡?
任无心转眼望处,目光也变得十分沉重,默然寻思半晌,长叹道:“无论如何,你我也要走一段再说,若是体力真个不支时,也只有出山而行了。”
微一振衣,昂首而行。
只见他虽然挺胸昂首,勉力支持,但脚步间仍不可掩饰地带着踉跄之态。
田秀铃默然跟在他身后,奔走了一段路途,心中实是不忍,忍不住要伸手搀扶于他,但方自伸出手掌,又不禁叹息着缩了回来。
忽然间,只见任无心脚下一个踉跄,扑面跌倒了下去。
田秀铃惊呼一声,赶过去扶起他。
只见他双目紧闭,嘴角鲜血一片,气息已甚是微弱,易容之后,虽瞧不出他的面色如何,但探手一摸,十指冰凉。
显见他重伤之后,又经过方才一番奔走.体力已再难支持了。
刹那之间,田秀铃只觉心弦一阵震动,目中已不知不觉流下泪来,颤声道:“谁教你如此好强,明明体力不济,还要独力支持,如今……如今却教我怎么办呢?”
荒山夜色,凄清寒冷,风吹寒草,天地间充满了肃杀萧索之意。
田秀铃缓缓抱起了任无心的身子,茫然而行,口中喃喃道:“你不能死的……你不会死的……”
晶莹的泪珠,一连串落在任无心面上。
天地迷茫,阴暗的苍穹,沉重的压在群山峰头,那种孤独无助的寂寞.使得她心头充满了寒意,她第一次发觉自身竟是如此渺小而懦弱。
俯首望去,怀中的人儿.仍然昏迷不醒,双目仍然紧闭.十指更见冰冷,若不是还有微弱的气息,看来真是已毫无生机。
也不知走了多少时刻,多少路途,她心中索性什么也不去想了,任无心的生死,便是她的生死,任无心是生,她便伴他同去西崆峒,任无心若是死,她便追随任无心于地下。
要知她本也是生性偏激之人,竟将此等生死大事,茫然之间,便匆匆下了决定,似是全然未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
决心既下,她心中反觉一片坦然,垂首望着任无心的面目,凄然-笑,道:“我陪你死.便不必忍受你死后的悲痛,你黄泉路上,也可不再寂寞了!”
抬眼望处,只见一处荒僻的山坳间,依山筑着间小小的祠堂,如此荒山深夜,这祠堂中竟还有着昏黄的灯光,透窗而出。
这本是可惊可奇之事,但田秀铃却根本未曾去推究其中的蹊跷,幽幽长叹一声,道:“你若真的伤重难支,这祠堂便是你我的葬身之处了……”
轻轻抚了抚任无心的鬓发,举步向祠堂走了过去。
但见那荒凉颓败的祠堂中,檐下蛛网密结,石阶上也生满了厚重的青苔。
昏黄的灯光照耀下,青苔上竟有几只鲜明的足印,若是仔细望去,便可发觉这足印竟只有一只左脚的痕迹,宛如独足往来的山魅木客所留。
荒山里,寒夜中,任何人见了这奇异的足印,心底只怕都会生出一股刺骨的寒意。
但田秀铃却连望也未望一眼,便举步走入了祠堂。
寒风过处.火光摇曳。
田秀铃只觉一股阴暗潮湿的气味,扑鼻而来,但似竟比南宫世家那停放棺木的石屋密室还要阴森可怖。
祠堂神幔颓败,早已失去了昔日的光泽,屋角里尘封土积,但幔前的一张神桌,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桌上点着半截白烛,已结下一段长长的烛花.随风摇曳,乍明乍暗。
白烛旁,放着半只吃残的馒头,一堆吃剩的鸡骨,和一柄晶莹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