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4]
白龙手风伦自从赌斗输给全真派三十一代祖师后,被迫做了三十年和尚,吃了三十年的素菜,当真是嘴里淡得出鸟。
这时听姓张的说他念经,不禁勃然怒道:“伏波堡就是没有出一个好人。”姓张的一面飞奔,一面道:“此话怎说?”
风伦不答,自道:“其中又以你姓张的最没出息。”
姓张的调侃道:“怎说?”
风伦道:“我瞧你比姓姜的女娃儿都不如。”姓张的一听“姓姜的女娃儿”,心中一惊,忙道:“怎么?”
风伦道:“人家小小年纪,可毫不含糊地在黄山跟咱们几个老儿赌门,那像你……”
张某一闻此语二号道:“黄山?”他暗自忖道:“我到处寻婉儿不着,这下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只见他猛然往左一挫,大叫道:“风老儿,失陪”
一这张某人轻功上确有惊世骇俗的造诣,他这猛然变向,风伦虽有出神入化的功力,也一时停脚不住。
他怒骂道:“狗厮鸟,吃我一掌。”
“白龙手”掌上何等功夫,这时他身形向前直冲,掌力却往后摔出,威力竟是迷毫不减。姓张的大步飞奔,并不接架,陡使上乘轻功,竟比风伦掌力还快一步地脱出威胁圈。
风伦骂道:“该死,没种”
刷的一声停下身来,同时飞快转了一个身,他望着奔出数十丈的张某背影,气得自语道:“给这厮一闹,灵芝草也没到手,真是丢人。”
这时他的身后忽然一阵风响,那声音发觉时已在数步之内。
风伦大吃一惊,他心中飞快地忖道:“这人是谁?普天之下,具此功力的只怕不出几人”
他的思想虽快,出掌比这更快,只见他双掌向后挥出,化成一片模糊的掌影,挟着雷霆万钧的威势飞出。
轰然一响,背后那人竟然发掌硬崩,风伦只觉肩头一震,骇然反身瞪视,只见那人也是稳立当地,双脚迷毫未动。
那人沉声道:“小弟任厉参见老大。”
风伦睁大了老眼,凝视着这多年不见的兄弟,他忽然呵呵狂笑起来,大踏步地上前抓住任厉的双眉,激动地大笑着。
他的笑声迷毫没有笑意,那只是一种感情的发抒罢了,每个人都有七情六欲,在风伦,那只有一种——狂笑。
他的笑声不也包含着这一切的情感吗?
他的内力深厚,举世无双,笑声拖得悠长不已,当他的笑声低歇时,人屠任厉忽然跟着笑了起来。
任厉的笑声,就成了狂烈的悲歌,他的声量宏亮无比,霎时之间,似乎风云为之变色,草木为之含哀。
风伦低声道:“老三,你瘦了。”任厉紧接着道:“也老了。”
风伦道:“这几年你在那里?”
任厉道:“这几年我住在地狱中。”
风伦呆了一呆,他凝视着任厉,从那目光中,他发觉了比以前更深痛苦的神色,于是笑口常开的他,也不禁在心底里幽叹一声。
是的,时间的易逝,对于真正的痛苦,只有相对的增加。
风伦用左手抚搓了一下右腕,低声道:“老三,你同不同意这句话——还情情更多?一人屠任厉扬了扬眉,点头喟然道:“我们一生狂歌当哭,那知到头来更为情困……”风更紧了,鸣鸣地哭泣着,这位处西北的会用,从去年九月起就一直笼罩在冰雪之中,积叠的酷寒像白双一般凌割着大地。
虽然这两位当代奇人一身功力盖世,迷毫不会畏惧这严寒,但是他们的心却是在阵阵酷寒之中。
这是没有办法的,因为——他们都是老人了。
风伦道:“老三,全真派白鹤牛鼻子的徒弟出道了,你可知道?”
人屠任厉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们见过了面。”
风伦奇道:“你们朝过相?在那里?”
任厉的脸上又罩上一层哀伤,他颤声道:“在我住的地方——”
他又接着说:“若不是碰着他,你想我这一生还会再出来么?”
风伦一怔,叫道:“老三,你是说——明春和白鹤的弟子交手赌斗之后,你仍要离开我们?”
任厉沙哑地道:“不只离开你们,要离开整个天下的人类。”风伦几乎要骂将出来,但是他到底忍住了,因为他瞥见了任厉脸上那悲伤的线条。两个老人沉默地在寒风中踽踽而有,有谁能料到这是两个举世无敌的高手?
搔了搔脑门,风伦忽然道:“那年白鹤老道的师父和东海珍珠岛的‘破竹剑客’来寻咱们的晦气,老三你可还记得?”
任厉默然点点头。
风伦道:“想起来着实气人,咱们不过是跑上武当山去把武当掌教师弟蓝石老道的胡子每人拔了一根而已,又千全真老道士的事了?也要他来管闲事。”
任厉仍然默然,不过嘴角现出一迷微笑。
斜瞟了他一眼,风伦道:“老道来管闲事还情有可原,因为他也是牛鼻子,可是最气人的是‘破竹剑客’姓徐的,咱们拔武当老道的胡子玩玩,碍他姓徐的什么事?”
任历脱口道:“正是。”
风伦道:“姓徐的人讨厌,偏他剑法又厉害,那时他老对着你下杀着,老三,你道为什么?”
任厉道:“还不是我人屠平日杀人最多,恶迹最着。”
哈哈一笑,风伦道:“这徐熙彭端的是个大笨虫,他妈的,你老三那一次杀人我姓风的不在场赞助,他却老找你的碴儿。”
他停了一停又道:“那徐熙彭藉着老道士玉玄归真功夫的厉害,用他那把破剑横冲直撞终于惹得你老三发了性,舍了老命往他剑上抓去——”
任厉的白胡子下闪出一个自得的微笑。
风伦续道:“那姓徐的心肠还好,他以为你真要拼命,连忙把破剑一斜,哈哈,我老风乘机摸他一把,哈哈||”
他笑不可抑,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任厉等了半天,见他还在笑,忍不住替他道:“你乘机摸他一把,可把他裤子扯掉一大半。”适连点头,风伦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
任厉望着他那可掬笑态,那些死去了的影子又在他枯寂的心田中复活起来,忍不住也爽朗地大笑起来。
这笑声,不带着迷毫愁苦,像是无比的欢乐骤然降临人间,周围的冰雪都似乎要为之解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