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2]
邓子瑛怒喝一声,沉声道:
“卑职主张把这少子拿下,以维盟主尊严!”
庞起那阴沉的面色闪过一丝狞笑,立又慨然地道:
“亚圣曾说过:民为重,君为轻的话,本座虽非一代君王,但既是主持武林大计,自也不便妄自菲薄,况且家慈弃世时,本座曾立下誓言,为缅怀先慈,决定施行武林大赦百日,以为纪念!此子侮辱本座,姑念其年幼无知,循例自应不究!不过……”
他面色一冷,以冷厉的目光瞪着邓子瑛,道:
“谷妙生前行为不检,人所共知,身为本座属下,必须顶严予律己,远离一个‘淫’字,据本座所知,近来谷妙与邓兄昆仲往还极密,此子若非确知婴儿之父是你,谅不至自投罗网……”
岳家宇这才知道,上次在白琬家中遇见那个与白端打赌那个姓邓的,乃是邓子瑛的兄弟,只因邓子瑛是盟主座前的红人,是以“空心和尚”和“无肠道人”都极尽奉承谄媚之能事。
邓子瑛面色由红变紫,承认也不好,不承认又不行,尴尬地搓着手,道:
“盟主有所不知,卑职与谷妙虽有交情,尚未到入幕之亲!至于卑职之弟。是否与她有染?这个……”
显然,邓子瑛企图把这婴儿的责任推到弟弟身上。
岳家宇切齿道:
“在下遇见谷妙之时,是在深山之中,那时谷妙已将临盆,邓子瑛派了三五个高手,其中有‘粉蝶太子’曹典,及‘大头翁’宫保和等人跟踪,强迫谷妙吞下一颗打胎之药,谷妙为恶放荡一生。似已改邪归正,拼死不予接受。却因被他们追赶太久,流血过多,孩子虽已生下,却告不治,临终时托在下送此婴儿,哪知道恶贼非但不收,反而企图杀之灭口……”
邓子瑛的底蕴已被揭开,虽然恨极了岳家宇,却是敢怒而不敢言,呐呐地道:
“谷妙生前面首万千,实难确定这孩子是哪一个的……”
“住口!”庞起厉声道:
“本座命令你,立刻收下孩子,妥为扶养!”
“是!”邓子瑛冷冷地看了婴儿一眼,目光中蕴藏着狠毒之色,大步走向岳家宇。
在这刹那间,岳家宇心念疾转,到底交不交出孩子?若不交出,今后岂能永远背在身上?如果交出,这贼子分明是勉强收下,他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杀死婴儿。
第一个顾虑是为了自己,第二个考虑悲天悯人,天人交战的结果,不能虎头蛇尾,救人就必须救到底。
“拿过来!”
邓子瑛一脸阴沉之色,站在岳家宇面前,设若岳家宇要杀他,可以说易如反掌,但他不想这样做。
她要报仇,就必须堂堂正正,当众数说他的罪状,然后杀死他。但现在却本能说出自己的身份。
“不必了!”岳家宇冷峻地道:
“如其交与贼手,不如干脆送与孤寡之人,婴儿虽不是在嫡亲父母身边,却不会有杀身之祸!”
岳家宇冷冷地扫视一周,腾身而起,掠过几重院落,出了庄院。
现在他又毫无主张了,世上孤寡之人固然极多,一时之间到哪里去找?即使能找到,又怎能证实收养婴儿之人心地善良?
须知不是自己的骨肉,终是不同,天长日久,必定生厌。若婴儿倍受虐待,再遭人间疾苦,怎能对得起改邪归正的谷妙亡魂?
黑与白,正与邪的分野,就在这关头分别出来。
他突然想起其中一个婴儿,半天没有啼泣,也没有动弹,立即把孩子放下来。不由悲怒交集。
其中一个下身被烧得焦黑,早已死去,另一个仅烧伤了小脚,极为轻微。
“邓子瑛,你这狗贼,终有一天我要零碎收拾你……”
岳家宇含泪埋了婴尸,另一个又要吃奶了,这怎么办?终不能一天到晚为婴儿喂奶呀!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奔向南方一个小镇,对于“黑煞星”能放过他,心中十分不解,难道那魔头真的痛悟前非不成!
到了小镇入了店,岳家宇首先叫店伙找米汤。
今夜就是除夕,天上乌云低垂,似要下雪,在这年关急景之下,一个流浪之人的心情,不问可知!
想起师傅过去说过,在家乡中,今夜晚饭是吃饺子,午夜有酒席,名为守岁。一年当中,无论是兵、农、工、学、商,都以过年为一大乐事。
客店中静悄悄地,只有他一个客人,他长了这么大,第一次感到孤寂落漠,也是第一次尝到无家可归的滋味。
“公子!”店伙颠着屁股走来,说:
“今天是除夕,大家都忙着过年,谁也不会煮干饭,就没有米汤,至于当作供品的干饭,早在三五天之前已经煮好了!所以小的跑了数家,实在抱歉……”
岳家宇心中涌起一阵悲忿,觉得这个小生命,和自己一样,自离开娘胎,就要遭受命运的折磨了。
他恳求地说:
“小二哥!你帮帮忙!小弟初来此地,人地不熟,又不能眼看着婴儿饿死!这件事真是烦人……”店小二为人心地不错,年关之下,见这年轻人连孩子的饮食都无着落,必是刚刚死了妻子,不由十分同情。
他想了一下,突然大声说:
“公子,由此向南,就是朱仙镇,也正是当年岳飞大破金兵之处。镇南郊外,有个小庙,庙中有三个年轻和尚,颇守清规,公子何不投奔该庙?出家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年、节之分,-午到头都会做饭……”
岳宇宇暗暗一叹,抱拳道:
“谢谢小二哥指点!为了这孩子,在下只有走一趟了!”
他出了小店,迳奔朱仙镇,原野上又下着鹅毛大雪,闲无人迹。
大约掌灯时来到小庙前,不由叫声“苦也”!这小庙只有三间正殿,破旧不堪,看样子香火不会太盛。
但既然来了,自应进去碰碰运气,立即拍着山门。
不一会走出一个年轻和尚,自门缝望去,不过十七岁,生得颇为清秀,身上架裟十分单薄。看来非但是武林中人,而且内功必有相当根基。
开了庙门,小和尚合什道:
“请问施主有何见教?”
岳家宇抱拳道:
“在下有个婴儿,需要吃奶,而今大年除夕,无处找寻米汤,我想贵寺之中,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