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二七三回 [4]
灵云觉人英远来不易,平日修为又极清苦。心想:“轻云不久即回,正好请人英代为留守,自己去往峨眉一行。”便和人英说了。人英未见轻云,本在失望,闻言立允。灵云独自一人带了金珠、灵丹,二次飞往峨眉解脱坡,交与宝相夫人。聚了数日,本欲回宫,忽然想起人英、轻云本来情厚,只因忙于修积,会短离长,虽无儿女之私,相见必有话说。自己在旁,这两人一个面嫩,一个拘谨,好些不便。当时又无处可去,忽想起孙南和自己也是累生情侣,只为当初嫌他情痴大甚,恐其两误,姑以正言规劝。自从九华分手,开府再遇,双方便渐疏远。以后偶然相见,虽未尹邢避面,迥非以前如影随形,非到万不得已,不舍分离情景。后听人言,他功力精进,修积甚厚。分明根骨稍差,自惭形秽,专一刻苦自励,以求上进,兔使自己轻视,实则心中仍蕴热情。如与轻云、人英来比,未免对他大薄。又因孙南对自己敬爱太甚,前生相处,稍假词色,便心喜欲狂。转世以后,表面不似前生那等亲密,人也端谨得多,而真诚流露,情爱之深更甚于前。不过敬重自己,知道志切修为,恐拂己意,言行慎重,不敢露出而已。灵云越想,越觉自己迹近薄情,对他不起。良朋久别,尚且相思,况是三生情好。欲乘此时无事,前往访晤,加以慰勉,坚其向道之心。念头一动,立时起身。本意飞往莽苍山,先与孙南叙阔,再寻朱文、吴文琪良晤。到那里一看,只吴文琪独居山中,说起昨日七星手施林来谈到孙南、尉迟火黄河救灾之事。算计二人必在黄河灾区一带行道,意欲跟踪往晤。如若不遇,就便可向玉清大师叙阔也好。于是又往黄河灾区飞去。
飞行神速,不消多时便已到达。哪知二人此时也正回山,云路相左,竟未遇上,以致生出波折。刚刚飞过铜瓦厢,见黄河水势正在减退,沿途难民甚多,到处都有富绅善士所设的善篷,施舍衣食银钱,办理甚善,灾民欢呼颂德之声,所在都是。先当是玉清大师佛法慈悲。正在沿河前飞,打算择地降落,探询三人踪迹。既而一想:“尉迟火昨日才与玉清大师相遇,灾区蔓延数千里,中途还要变卖那么多金珠。玉清师徒共只三人,任凭法力多高,事前防御灾劫尚还容易,灾象已成,再往救济,何等烦难,岂是一天半日所能办理完善?”于是沿河上飞,暗用仙法查听。她一连飞行了数百里,到处歌功颂德,异口同声,说是从来救灾无此完美,也没有这么多的善士。最难得的是银、米丰足,被淹没的土地,水退以后,全成沃壤。每一灾民除当时所领救济费而外,并还各按本来行业,人口多少,给以安家治生之用;老弱残废,均有所食,使其温饱,以终天年。经此一来,连那素常贫苦,无依无业之民,均有得遂小康之望。妙在那多地方所设善堂不下数百,各有专人总管,办事井井有条,一点看不出有人暗用法力相助之迹。灵云几经留神观察,只两三处大善堂为首诸人密计时露出一点口风,大意是说:“我们必须仰体仙人恩义,宁可妄费,不可遗漏。好在仙人钱多,我们问心无愧,必无话说。只不许灾民得知详情,张扬出去。我们未费什钱,得此善名,虽出仙人之意,心终不安,惟有日夜用心,多出点力。”所说大同小异。听那口气,所遇仙人均在同一时间,颇似用身外化身分头下手神气。
心正奇怪,已经飞近城池上空。瞥见一片极轻微的祥云横空而渡,由斜刺里高空中飞来,往侧面飞去。那云飞得又高又快,宛如薄薄一片彩色轻烟,在当头高空苍冥之中一闪即过。如换旁人,必不在意。灵云近年法力大增,开府之后越发长了经历。见那彩云看去薄薄一片,又是逆风而渡,聚而不散,飞得那么高,以自己的慧目竟不能透视云上,断定不是寻常人物。方按遁光回顾,猛想起灵峤三仙师徒,来去都是祥霞丽霄,轻云冉冉,与异派仙侠御剑飞遁,破空冲云而渡,迥不相同,这片彩云正与他们同一路数。记得灵峤女仙陈文玑、赵蕙,与己一见如故,十分投契,曾有不久重逢之言。一晃数年,并无音信。所居仙府,中隔十万里流沙与八千寻罡风之险,已近灵空仙界。以崔五姑的法力,上下尚且艰难,何况自己。前月取出紫云宫玉池藏珍,虽有一件法宝可御罡风劫火,但因初得到手,尚未重新炼过,只能抵御罡风。此宝关系重大,异派中首要诸人全都梦想多年,得到便能抵御大劫,一旦出现,必定百计窃夺。放在玉池宝库以内,自然无妨。带在身旁,此时法力尚不能掩蔽它的精光宝气,一被发觉,就不被夺去,也永无宁日。父亲命藏原处,不令带往峨眉,可知重要。为此格外慎重,不敢妄用。
灵云久欲去往灵峤仙府访晤,均未得便,看出彩云正是灵峤仙府之人,意欲探询陈、赵二仙近况,立时追去。彩云神速已极,灵云的剑遁竟几乎追它不上。对方不知何人,又未便传声相唤。方疑失之交臂,彩云忽然向前飞堕。双方高低悬殊,恰好相继落下。一看落处,正是嵩山太室山后绝壑之中。两下里相隔不过数十丈,灵云早看出云中是一美貌少女,装束也和陈、赵二仙女差不多,人却从未见过。想起适才飞行大急,无故追踪,似乎无礼。方一寻思,那女仙本是面有愠色,神情匆促,回顾灵云,忽然转嗔为喜,微微一笑,欲言又止。灵云见她身材不高,娇小玲珑,神态天真,越想亲近。正要乘机上前请教,前面崖凹中忽然走出一个黑衣老妇,生得身材高大,相貌丑怪,从未见过。手里拄着一根黑色的藤杖,杖头权丫颇多,遍刻着鸟兽龙蛇之形,黑烟缕缕,由蛇鸟口内喷出。一望而知不是正经修道之人。少女面上立转愁愤之容。因地势弯曲,老妇背向自己,落时遁光已收,料未发现,忙隐身形,轻轻掩向前去,藏在小石后页,暗中查看。
灵云只听老妇格格怪笑道:“小姑娘,可是想讨还你那玉环么?”少女气道:“此宝乃我恩师之物,不能失落。一时疏忽,被那小贼诡计盗去,约我来此取环。已经延误三日,如今急于回山,如肯还我,情愿送你一件别的法宝,免伤和气。你看如何?”老妇突把两只鹞眼一翻,狞笑道:“你说什么?凭你那样来历的人,身带这物,怎会被人盗去?我那小孙儿,共才学了几年道法,岂能近身?分明有心相赠,事后生悔。除非答应嫁我孙儿为妻,同在我洞中修炼,休想将环取回。”少女怒道:“无知丑妇!我原是一时疏忽,误中诡计,被小贼乘隙将环骗盗了去,等我警觉搜寻,人已隐形遁去。只发现一片树叶,上写有事相求,约在此地奉还。后遇一位道友,得知你为人贪狠。因为急于回山,委曲求全,自认晦气,另以宝物交换,谁知这等狂妄刁诈!快将此宝还我,免动干戈。”话未说完,老妇厉声喝道:“无知贱婢!我居此三百多年,何人敢犯?竟敢对我无礼么?好说谅你不从,今日教你知我的厉害。”说时,手微一晃,杖头上立有五股极浓厚的黑气,各按所刻形象,化作龙蛇乌鲁等猛恶之物,口喷各色毒焰,向前夹攻。少女也似早有准备,扬手一片祥光,先将全身护住。跟着放出一粒宝珠,化为斗大一团银光,向老妇当头打去,被内中一条龙形黑气迎头敌住。少女又连施了两样法宝,俱被老妇杖头上所发黑气结成的妖物分别抵御,不能上前。下剩一蛇和一只形如鸱枭的怪鸟,仍向少女猛扑不已。晃眼妖蚿黑气加盛,紧缠在护身祥光之外,妖鸟又在当头下击,蛇鸟口中毒焰似火箭一般喷射不已。少女被困其内,上下四外全被黑气裹紧,所带法宝已全发完,大有败意。老妇连声喝骂,令其速降,免遭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