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飞虹惊落了响铃 [3]
这时,阴霞的天空中忽然掠过一只白翅黑头的小鸟,许是鸟儿饿极急于觅食,只以丈许左右的底空飞过,吉百瑞渊停岳峙般的身形猛升五尺,寒电乍现,那只鸟儿已“吱”声惨呜,蓬散成满天的零落血羽!
吉百瑞早已站回原处,单刀下指,任由血羽飘落四周,仿佛这不关他的事一样——而那寒电乍闪,已不知是挥出了几刀!
君不悔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切,宛如在注视传说湮远的神话故事一样,宛如置身于一个不可思议的迷离幻境之中,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仍然清醒……
就在此刻,吉百瑞暮地身子摇晃了一下,单刀“当”声坠地,一张焦黄的老脸仅这瞬息间前后已透了灰青!
机伶伶的打了个冷颤,君不悔赶紧奔上前去扶住吉百瑞,双手触处,他感觉得到这位老大爷身体的剧烈痉挛,更不停的发抖!
惊急之下,君不悔一面用力替吉百瑞拍背搓胸,一面焦切的道:
“老丈,老丈,这怎么回事?刚才不好端端的,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在出招发力的当口截了气?”
好一阵子之后,吉百瑞才算平静下来,他长长透了口气,由君不悔搀扶着坐到一段枯干上,显得相当疲惫的道:
“不要紧,这是老毛病了……自有了这个毛病,便使不得劲、耗不得力,尤其忌运提丹田真气,可灵验得很,只要一试,马上就犯,不但筋脉交错,逆血攻心,连呼吸都像岔了路,苦极了……”
君不悔忐忑的道:
“先时那一阵子可真叫吓人,老丈,你怎会害上这个毛病?”
吉百瑞脸色惟淬,低唱着道:
“我原先并没有这个暗疾,乃是被人暗算所致,你也不寻思寻思,我具有如此修为,为何却要你去替我与人比试、更代我报仇?原因我刀艺虽在,力道已失,不匡以力运刀,刀法再好,也只是化巧而已……”
君不悔忽觉热血沸腾,义愤填膺,他激动的道:
“老丈,你要我替你报仇,可就是去找那暗算你的人!”
吉百瑞颔首道:
“不错,那人与我相交极深,本是推心置腹的好友,我们曾经共同获得一笔巨额财富,不料他见财起意,妄图独吞,竟抽冷子暗算于我,那厮原是冲着我身上死穴下手,幸而我反应快,躲得急,不曾被他点中死穴,但却未能让过气眼;那王八蛋存心置我死地,全身真力贯注于指,在透入我气眼的一刹,我体内罡劲便已散破,再也难以聚连成气……”
君不悔磨拳擦掌的道:
“你放心,老丈,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要不活剥了那狼心狗肺的东西,就不算人生父母养的!”
颇感安慰的笑了笑,吉百瑞却道:
“不要急躁,小伙子,能够有本事暗算我的人,决非泛泛之辈,你必须把我这几下子把式学周齐了,才有资格去找他讨债结帐,否则,去了也是白搭!”
君不悔意气昂扬的道:
“老丈,我一定下苦心跟你学,尽全力跟你练,说真话,直到现在,我才相信老丈技艺之精,功力之深,何若汪洋翰海,无可测量……”
吉百瑞的瘾头又来了,他斜脱着两眼道:
“嘿嘿,如今你总明白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这两句话了?刚刚那几下,堪堪算得全席之前的小点,山珍海味还在后头哩,你用心学会,包你这辈子受用无穷!”
“老丈,那等精绝的刀法,已不止是刀法而已,简直就是仙术,是魔咒,是奇门遁甲啦!”
吉百瑞越发笑得见牙不见眼:
“好叫你得知什么样的修为始称得上祭刀、何等样的造诣才算得上练刀,我他娘不折不扣的刀客一个,你那师父,只配叫做刀匠,磨刀匠!”
打了个哈哈,君不悔汕汕的道:
“家师所学,比起老丈自是稍逊一筹,不过较之一般习武者仍要高上一头,二位是各有千秋!”
吉百瑞扬起鼻孔:“各有千秋?你那狗熊师父浪得虚名,名不符实,给我提鞋我都嫌他手粗,幸亏你是遇着了我,要是不然,你们师徒全糟踢成一团去了!”
君不悔脸上发热,赶忙岔开活题:“老丈这会儿是否好了些?要不要我进去替你端杯水出来?”
吉百瑞不由叹气:“水也只是生冷泉水,要是能弄点茶叶,烧壶开水沏杯热茶,那才叫美;昨晚上一个干馍亦消磨得差不多了,这阵子一出力益发感到肠枯胃涩,嘴里泛酸,唉,人就是缺不得油荤,要能断得人间烟火,他娘就个个得道飞升喽……”
一拍腰际,君不悔笑道:
“不愁,我说老丈,我这里还有得十多两散碎银子,不但买几两茶叶,就切上大块猪肉亦用不完,咱们俭省着花,有吃有喝一两个月尚能熬住!”
双眼倏亮,吉百瑞“咕”的吞下一口唾沫:
“那敢情好,小伙子——不,不悔,你以后也别再老丈老丈的叫,这显得多生份,往后你就称我一声大叔,我便呼你名字,这才不见外;不悔呀,你便跑一趟吧,到前面镇上去买点吃喝的回来,要能捎上几斤老酒,则更提神兼法寒……”
君不悔忙道:
“我这就去,大叔你且等着,好歹咱们也阔上几天!”
望着君不悔奔出山拗子外,吉百瑞的形色有些怅然,六七年前,怎会料到一壶酒、几片肉,竟就是生活中莫大的期望与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