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箭 - [古龙]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一错再错 [4]

  铁驼笑道:"你我还有赌约未了,老夫自要去追查那"情人箭"的秘密,顺便也要去查查那??的来历。"两人俱是性情急躁,说走就走,展梦白回到客栈,生怕杨璇等得心焦,便先去敲杨璇的房门。

  那知杨璇房中,却寂无回应,撞开房门一看,房中那里有杨璇的影子,甚至连话也未曾留下一句。

  这件事又大大出了常情常理,展梦白等了半晌,暗暗忖道:"只怕大哥等我不着,便出去寻找去了!"一念至此,便等在杨璇房中,坐候他归来。

  只见窗外天色渐明,大地渐渐响起了各种生命的节奏鸡鸣、人语、车声、马嘶……

  但目光凝注着窗外的展梦白,却仍看不到杨璇的影子。

  虽是在焦急的等待中,但展梦白思绪却仍极清晰。

  他静静地分析着每一件事,首先他断定那冒充自己去"帝王谷"的颀长少年,必定与苏浅雪有极深的关系。

  只因除了苏浅雪外,谁也不知道他亡母留给他的遗言,若不知道他亡母的遗言,那少年便不会知道莫忘我老人可带他入谷,而他入谷之後,若不深知展家的隐秘,也不可能得到"帝王谷"中人的信任,自此可以断定,那颀长少年必是苏浅雪身侧极为亲近的人,甚至可能便是她的子弟。

  这秘密本来万万不会被展梦白揭破,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展梦白却偏偏在无意中认得了那黄衣人"帝王谷主"。

  其次,展梦白又可断定,他在荒园中所遇见的那鸟衫女子,虽然已和那少年生了个儿子,但这两人身世,又必定有段隐秘,是以两人只能做暗地夫妻,"这是从那孩子口中的话推断而出的。"而此刻那乌衫女子突然发觉自己的情郎已与萧飞雨订了亲,她自然一心想要杀死萧飞雨。

  还有,那少年曾经说过:"那乌衫女子本是孤儿,自幼被家母收养。"苏浅雪若是这少年的母亲,或是义母,那麽这乌衫女子必定就是苏浅雪的义女苏浅雪在这一双义儿义女身上,必定另有打算,是故不许他两人成亲,而他两人自幼青梅竹马,却早已结下孽缘。

  是以他两人虽然早已生养了儿女,却仍不敢将自己的关系明告他人,而只能在暗地偷偷摸摸。

  想到这里,展梦白对自己的推论,不禁甚为满意。

  但为何那乌衫女子竟和柳淡烟如此相似,他两人若真是孪生兄妹,岂非苏浅雪与柳淡烟也极有关系?

  那少年若真是苏浅雪的义子或门徒,为何苏浅雪从未提起?

  除非是因为他根本是苏浅雪的亲生儿子,而苏浅雪独身至今,从未结婚,是以不敢承认自己有了儿子。

  那麽这少年的父亲会是谁呢?

  他既然已和苏浅雪生养了儿子,却又不敢和她成亲,这其中、必疋又有一段不可告人的隐秘。

  想到这里,展梦白心头又是一片混乱猛然抬头,红日已照满窗棂,却仍看不到杨璇的影子。

  他难道已走了麽?他怎会不告而行?

  展梦白双眉紧皱,在房中踱了几圈,霍然推开门,回到自己房里,目光转处,心头不禁又是一震!

  只见房中一片零乱,床幔似为乱刀所劈,东搭西落,一张凳子更已被拆得四分五裂,枕头上落了一条椅腿,上面刀痕斑驳这房中竟似已经过一番巨斗,展梦白大惊忖道:"大哥莫非是在我房中守候之时,突地来了武功极强的外敌,他临时找不着兵刃,便拆了椅腿与之相斗。"一念至此,他心中不禁更是惊惶:"大哥若是胜了,将强敌击退,他必定还会等在这里,而此刻……他莫非……"惊惶之下,突见那张八仙桌上似乎有些字迹,近前凝望,果然是杨璇以指力在桌上划下的留言:"巨变……不敌……逃……积石山……"不但字迹潦草零乱,虽以辨认,词句亦是断断续续,彷佛是杨璇一面与人动手时,仓促留下。

  以杨璇那般的身手,以"傲仙宫"弟子的身份,还会遇着不能抵御的强敌,而要仓促逃走,对方身份岂非更是惊人。

  展梦白惊骇交集,喃喃道:"积石山……积石山……"匆匆打了个包袱,窜了出去,大喝道:"店家!"这一喝当真是声如霹雳,店家慌忙忙奔了过来,展梦白劈面抓住了他衣襟,大喝道:"积石山在那里?"那店家面如土色,侥幸还懂得几句汉语,结结巴巴地说道:"从这里,往南去,还要走……"展梦白撒手放开了他,窜入马厩,甩上马鞍,飞身上马,竟策马自客栈中直冲出去,一路不知撞翻了多少东西。

  四下喝骂声中,他早已去得远了,所幸杨璇还有匹马留在这里,店家。倒也未曾受到损失。

  展梦白鞭马南行,马股上已被他抽得血痕斑斑,四蹄如飞,长嘶而奔,蹄後烟尘滚滚,宛如云龙。

  但见地势又自荒凉,黄沙草原,风劲云低,日色也被郁云所掩,黑沉沉地望不见天色。

  劲风刀一般刮在展梦白脸上,但他却毫无所觉,他一心只想着杨璇的安危,一心只想着谁是那外来的强敌?

  也不知奔行了多久,但见马股之上,血流如注,展梦白心急如火,手劲自重,竟已将马股打得皮开肉绽。

  这匹马本来早已力竭难行,全靠展梦白的无心打马出血,恰巧与边外牧人情急赶路,所用的"放血"之法效果相同,使得这匹马使出了它生命中所有的潜力,是以马行还有馀力,奔行犹急。

  展梦白挺立马上,极目前望,只见地势渐高,积云却越来越低,天地相连,也望不到山影。

  他正自焦急之中,突觉奔马失蹄,一个踉跄,前蹄直跪了下去,展梦白身子也向前直窜而出。

  他大惊之下,振臂拧身,却跟那匹自马口吐自洙,倒卧在地上,竟已力竭不支而暴毙了!

  前面路途,还不知有多远,展梦白咬了咬牙,飞身前行,突听斜地里冲过了一阵蹄声。

  他一心想留些气力到积石山去与强敌搏斗,闻声不觉大喜,转目而望,果然一匹健马扬蹄奔来。

  马上人似乎也在急着赶路,快马加鞭,伏身急行。

  展梦白蓦地大喝一声,嗖地窜了过去。

  奔马受惊,马嘶人立而起,马上人骑术精绝,仍钉子般稳坐在马上,怒骂道:"狗才,你瞎了眼!"展梦白也不多话,身子箭一般窜起,和身撞在马上大汉身上,将这大汉直撞得跌下马来。

  展梦白乘势跨上马鞍,勒转??绳,大喝道:"事情紧急,借马一用,你的马价银子在这里。"左手抛出一锭银子,右手打马前行。

  那大汉跌在地上,临危不乱,"燕青十八翻",肘膝着地,连滚数滚,急地抓住了马尾,厉喝道:"慢走!"健马又是一声长嘶,人立而起,马尾弓弦般绷得紧紧的。

  展梦白头也不回,反手切向马尾,只觉他掌缘如刀,弓弦般的马尾,被他一掌切下,应手而断。

  那大汉自然立足不稳,又是仰天跌倒,等他再次翻身站起时,展梦白人马却早已去的远了。

  展梦白打马前行,只见那人在身後骂道:"强盗,响马……"後面说的彷佛是;"你逃不了的,我认得……"蹄足急遽,风声强劲,後面的话根本听不甚清。

  展梦白心中虽觉有些歉然,但紧急之下,也顾不了许多,只觉这匹马更是矫健,他心头不禁暗暗欢喜。

  天色更见沉冥,但这匹马却的确是万中选一的千里驹,虽已不知奔驰了多远,但势道却丝毫不缓。

  马行如龙,展梦白坐在马上,更有如腾云驾雾一般,他心中不觉大是歉疚,平自夺来人家如此一匹好马。

  抬目望处,灰沉沉的天色中,突地现出了一道山峰,彷佛乃是由平地涌起,只因山势灰黯,天色灰黯,是以到了近前,才看出山峰。

  展梦白策马上山,暗暗忖道:"只怕这就是积石山了!"他此刻已对这匹马甚是爱惜,不忍见它力竭而死,上山一阵,便下了马,抚着马鬃道:"多谢你送我一程,你若认得路,便去寻你主人,否则你就好生在这里等着!"又发觉马鞍旁还有乾粮皮囊,他便取下胡乱吃了一些,不想囊中竟是味道极为醇厚的美酒。

  酒食下肚,展梦白不觉精神一振,随手拍了怕马股,道:"去吧!"这匹马竟彷佛也懂人意,果然轻嘶着缓缓走了开去。

  这时天色声更暗了,乱山之中,云雾凄迷,看来仿佛是唐人以泼墨昼绘出的山水,带着种古拙的苍凉之意。

  展梦白提气上山,奔行了一阵,目光四下搜索,但要在这云雾凄迷的乱山中寻人,何异大海捞针?

  他情急之下,忍不住放声大呼道:"杨璇……杨大哥……小弟来了……展梦白来了,你在那里……"空山寂寂,只听四山回应之声:"你在那里……你在那里……"一声接着一声,四面八方地传了过来。

  渐渐微弱的回声中,突听一声尖锐阴森的冷笑,在四山回应中,如刀子般刺入了展梦白的耳鼓!

  展梦白心头一震,循着笑声,闪电般扑了过去!

  只听那笑声时断时续,时高时低,时远时近,渐渐将展梦白诱人一道斜插入天的山脊。

  云雾凄迷,夜色已浓,常人五尺以外,便难见得着人影,展梦白纵是目力异於常人,但也难看见远达两丈。

  他全力注满真力,循声跟了上去,他不再出声喝问,只怕四山回声惊乱了笑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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