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母子泪 [9]
猛然转身一望,清风如烟,人去似电,哪还有半个人影。
正感惊惶莫名间,忽见肩头滑下一片树叶。
心中犯疑,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有八个透空字,是:
“此非善地,速去速去!”
陆正平扬目四望,不见人影半点,手中树叶上亦未落款留名,不禁大感困惑不解,心道:
“这位示警之人也不知是谁?既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去自如,其功力修为实在高得令人不可思议,但不知他的目的究竟何在?”
既而一想,凭来人这份修为,字里行间对当今紫金谷的主人仍似乎心存戒惧,自己杀父仇人的成就那还了得?今日此行实是步步危机!随时随地都有丧命亡魂的可能,心头情不自禁的蒙上一层死亡的阴影。
霍然,心念转动,豪情陡生,心说:
“管它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天无论如何我也要和母亲见上一面,把一切谜样的问题弄个水落石出!”
心意一决,不再犹豫,立时伸手推门而入。
白如银猛一怔,抬头凝视,慈祥的说道:
“孩子,你怎么又回来了?难道一定要……”
陆正平聪明机警,知她把自己误认是“毒郎君”,道:
“我不是毒郎君,而是陆正平!”
冥冥中,他总觉得母亲对陆家不起,心怀三分恨意,说来冷冰冰的,神色漠然,一点感情也没有。
白如银闻言吃了一惊,忽地站起身来,眼睛瞪得像铜铃,惊惶万状的说道:
“什么?你是正平!你是十几年前失踪的正平儿?”
陆正平爽声说道:
“不错,我的的确确是陆正平!”
白如银忽的上前三步,仔仔细细的看了个够,泪眼昏花的说道:
“啊,不错,一点也不错,你果然是失踪十几年的正平儿,多少年来娘朝思暮想茶饭不思,一直担忧你会发生意外,天可见怜,你终于又回到为娘的身边了!”
喜极而注,泪如泉涌,伸手把陆正平紧紧的搂在怀中。
陆正平此时却心绪缭乱,矛盾已极,既恨母亲败节事仇,又不忍却她慈母之情,任由白如银摆布,竟不知怎么办才好。
几次,他想把母亲推开,问明一切,拂袖而去,结果,他不忍做出来。
几次,他想和母亲拥抱在一起,痛痛快快的哭一场,结果也做不出来。
甚至,他想到大义灭亲……
甚至,他想到自绝轻生……
一瞬之间,前尘往事,一齐涌上心头,他想到很多很多问题。
结果,他什么也没有做。
他没有拥抱母亲!
没有一滴眼泪!
没有半声哭声!
没有说一句话!
甚至,他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整个身躯,像是泥塑木雕,昂首望着天花板,对母亲的热情、拥抱与哭泣,好似充耳不闻,有目不视,无动于衷,一点儿也感动不了他。
室中灯光如豆,烛影迎风摇曳,呈现着一片惨淡、昏暗而又悲凉的气息。
两个伤心人,各有一把辛酸泪,一个往里流,一个往外流,明明是一对亲情似海的母子,此时却几如陌路之人,格格不入,岂不叫人一掬同情之泪。
白如银哭抱良久,才发现爱子神色有异,凄凄戚戚的说道:
“孩子,你……你怎么不叫我娘?”
陆正平仰颈望着屋顶,不发一言。
白如银一愣,伸手抚摸着爱子的面颊,又道:
“正平,你是不是不愿意和为娘的说话?”
陆正平望了她一眼,依然默默无语,
白如银见此情景,内心大伤,放声哭泣道:
“孩子,你是否在怀恨为娘的?”
陆正平冷若冰霜似的道:
“当我知道你丧节事仇的事情后,一直在恨你!”
白如银闻言,心碎肠断,伤心至极,一字一泪的说道:
“正平,你应该恨我,为娘的对不起你,更对不起陆家的历代祖先,可是,为娘的变节事敌,并非意在厚颜偷生,而是别有一番难言的苦衷……”
“你有什么难言的苦衷?说出来听听!”声音冷得令人发抖。
白如银沉思一下,黯然的说道:
“沧海桑田,世事无常,一切已成过去,不提也罢,你我母子久别重逢,何必提这些伤心的往事……”
“我一定要听!”声音和神色,很是冷傲、激动!
白如银一呆,心酸泪涌,欲说还休,良冬后才说道:“孩子,不管别人怎么毁谤,也不管你心里边怎么想,为娘的午夜扪心自问,败节事仇固然是实,却完全是为了你们陆家的后代,和深仇大恨着想……。”
一幕血淋淋的往事,涌上心头,急痛之下,头晕目眩,扑倒在太师椅上。
她,哭得很伤心,声声肠断,感人至深,令人入耳生悲。
一颗颗的眼泪,如泉涌而出,不大工夫,已是泪尽血涌,染红了半边衣裳。
在她的心中,似乎有着太多太多的情愁、幽怨与隐情,见爱子不念母子之情,冷然相待,慈怀大伤,越哭越悲痛。
这时,白如银的头发已乱,凤目红肿,脸上血泪纵横,几乎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陆正平本是至情至性之人,更何况眼前的白如银乃是他的生身母亲,见她哭得如此伤心,知母亲必有难言苦衷,孝心一生,恨意全敛,扑过去把母亲扶直坐起,泪流满面的道:
“娘,你老人家快别哭啦……。”
干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口劝母亲别哭,他自己说了两句,却忍不住心中酸楚,放声大哭起来。
一声“娘”唤回了白如银的无限生机,又拦腰把爱子抱在怀中。
这次,陆正平不但没有拒绝,反而静静的依在母亲的怀中,享受着慈母的爱抚。
流泪眼对流泪眼!
断肠人对断肠人!
母子二人没有说一句话,默默中,让彼此的心慢慢融合。
良久,母子二人的脸上泛起一抹凄苦、惨淡的笑意。
笑意中,母慈子孝的天性忽发,一切的不愉快,俱都一扫而空,白如银这时慈祥可亲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