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明月空山 归人惊惨祸 凉风痛泪 小侠走长途 [2]
徐春山叩着门叫了两声:“小鹤,小鹤,开门哪!”并不见有人回应。梅归问道:“小鹤是谁?”徐春山道:“那是扶侍家父的幼童,这孩子十分贪睡,这时想必又在甜梦中了。”说着又重重叩门,高唤数声,但过了半响,却仍无回应。
李遇吉久走江湖,阅历颇深,他早已看出今夜情形有异,这时越想越觉可疑,忍不住说道:“徐老前辈也有时下山云游么?”徐春山诧异道:“不呀,李兄这话是什么意思?”李遇吉道:“就算小童贪睡,徐老前辈是何等警醒之人,此刻空山静寂,我们脚步来到门前,想来徐老前辈已自惊觉了,岂有叫唤半天还听不见的道理?依我看来,徐老前辈并不在这屋内。”李遇吉刚说了两句,徐春山心中便似有了什么警兆。听到后来,已止不住全身发抖,面色大变,正待发掌将门劈开,不想梅归却在旁道:“今夜月吐青辉,徐老前辈或者去后山赏月也是有的。”
徐春山以手拍额道:“不错,家父平素最喜饮酒玩月,他老人家常常半夜从后门出去的。”说着引着两人绕到房后,一见后门大开,门上钉着一张纸柬,徐春山趋前一看,笑道:“可不是!鹤儿也下山买米去了,这张纸条就是家父留给他的,说自己去后山赏月。也许到天亮才回,叫他回来时不必寻找。”
梅归笑道:“怪不得屋内无人。”
徐春山从后门直入,转到前面,开了庄门,延二人入内,在草堂上坐了。徐春山取出火石点燃油灯,又在小炉上烹了一壶好茶。李遇吉梅归二人见老主人不在,也就更不拘束,随意闲谈,又取笑梅归刚才几乎失足坠岩之事。
梅归道:“听说古人求仙访道,往往得先吃许多苦头,今日小弟为见徐老伯,也累得腰酸背痛,而且险些赔上性命,少时见了老伯大人,还得求他老人家传十三招两式,庶几不负此行。”
少时茶已烹好,徐春山取出一个玉斗,一个铜杯,捧给二人道:“寒夜客来茶当酒,二位且饮杯止渴,”李遇吉正在口渴,接过来一饮而尽,梅归只轻轻饮了一口,觉得满齿芳香,甜生两颊,再一看那水作青蓝色,清凉己极,便赞不绝口。
徐春山笑道:“家父近年来很少出外,山居无事,专爱在这类事上考究。”
梅归正在细细把玩那盛茶的铜杯,认出乃是汉代器皿,才想动问,忽然看见李遇吉耸着鼻头,向空连连狂嗅,模样甚是不雅,正在奇怪,徐春山也已发觉,问道;“李兄作什么?”
李遇吉脸上一红,吞吞吐吐地道;“没有什么,”梅归慌忙替他掩饰道:“想是窗外菊花盛开,李大哥嗅着花香了,是不是?”
李遇吉忙道:“是的。是的。”梅归偶一低头,发现李遇吉靠手的茶桌下面放着一个方形的食盒。心里奇怪,觉得这主人乃是雅士,凡事考究,怎会把厨房用具摆在客堂上?
虽然放的地方并不显眼,但一被发现却非常刺目,和这清静的草堂中陈设极不调和。忍不住用手里折扇-指道:“徐兄,这是什么?”
徐春山咦了一声道:“小鹤真个糊涂,怎的把食盒放在此处?”说着用手一端,觉得重沉沉的。他将食盒放在桌上,揭开盖子,只觉得一阵血腥气味扑面而来,令人欲呕,三人俱大惊。
这食盒里面还盖着一张油纸,徐春山伸手一揭,狂叫一声,仰面倒地。
原来盒中放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人头,这人头不是别人,正是徐春山的父亲,那名震江湖的巫山老侠徐全白。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李遇吉也惊得呆住了。
梅归虽然素性豪爽,终究是富家子弟,平时养尊处优已惯,几时见过这种惨事?不由心胆俱裂。
少时徐春山慢慢醒转,抱着人头放声大哭,李遇吉忙道:“徐兄且暂歇悲哀。只怕仇人还在近处。”说着拔出背上单刀便要出去。这时梅归已渐恢复镇定,便摇手道:“大哥不必多此一举,看来凶手已经走了。”李遇吉问道:“何以见得?”梅归道:“大哥忘了刚才上山时遇见的那条黑影么?我只道是猿猴之属,这时回想起来,那人必是凶手无疑,大哥请想,徐老前辈是何等样人?那么这害他的人又岂是等闲之辈。这样一推想,我猜徐老前辈必定死于那黑影之手。”李遇吉点头道:“贤弟这一番话,倒也有几分见地。”
回过头对徐春山道:“人死不能复生,哭也无益,倒是商量替尊大人报仇之事要紧。”
徐春山含泪答道:“刻下小弟方寸已乱,半点主意也没有了,一切都要两位仁兄指点。”说着磕下头去,慌得两人也急忙跪下还礼,连声道:“折杀我们。”三人拜罢起立,梅归道:“如今头一件重要事,是必须知道仇家是谁?否则这血海深仇如何报法?徐兄可知令尊大人平时有什么仇家?”
徐春山想了一想,说道:“先父早年雄称江湖,与人结下仇怨这类事,想来也是有的,但平时却很少听他老人家提起有什么仇家,所以这事一发生,小弟简直完全茫然,一点头绪都没有。”
两人听徐春山这样一说,都感到这事很难办,沉默了一阵,梅归忽然道:“这凶手将徐老前辈人头送来,不知是何意思?”
李遇吉道:“想来是示威恐吓之意。”梅归摇头道:“未必这样简单。”徐春山道:“梅兄解人,必然另有卓见。”梅归道:“仓卒之间我倒还不能推敲出凶手意图,只是觉得凶手此举必有深意。”
这时李遇吉目光偶然落到人头上,忽然惊叫道,“你们看,徐老前辈中的是这种暗器。”
徐春山和梅归急忙看视时,只见徐全白脸额之上有五个筷头粗的创口,排列如梅花形。李遇吉道;“有了,这种暗器我生平还未见过,想来会使用的人也不会多,有了这条线索,就不难查出仇家的来龙去脉。”
梅归也道极是,李遇吉又道:“徐老前辈的遗骸想必还暴露在外,快去看看。”
徐春山霍然站起道:“小弟只顾伤心,把什么都忘怀了,今日如非二位在此,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说着便往外走,李遇吉道:“徐兄最好带上兵刃。”
徐春山-怔,随即会过意来,佩上宝剑,三人一同往后山走去。
徐全白的尸体在一株树下发现,浑身血迹,仰跌在地上,徐春山不禁又大哭起来。李遇吉道:“徐兄且莫要哭,从徐老前辈的尸体上,我看出别有蹊跷。”
徐春山勉强收泪,哽咽道:“李兄又看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