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误上贼船 [4]
据说他是在佛殿之中,公然调戏几个进香的女客人,被一个游方的和尚撞见,狠狠地揍了一顿。
也有人说是他杀了那个和尚,被人告了御状,不得不销声匿迹。
更有人说他只是生了一种见不得人的病,甚至说他已经死在勾栏院里。
不管这些说法谁真谁假,至少可能证明一点,花小侯爷性喜渔色。
还有一点,就是他绝对没死。
沉寂了三年,今夜居然出现在这条画舫上。
柳二呆对于这位小侯爷当然闻名已久,只是不曾料到,此时此刻竟然有缘一会。
他紧了紧手中的长剑,目注舱门。
只见珠帘轻轻一晃,首先出现的是两个瘦巴巴的中年汉子,身形特长,就像两根枯竹竿。
两张马脸,四只深陷的眼眶,一对鹰勾鼻子,分明是双孪生兄弟。
唯一不同的是两袭长衫,一个穿白,一个着黑。
这不消说,当然是黑白双奇。
两个人走出舱外,立刻人影一分,中间让出了一个位置,接着出现了一个锦饱少年。
人品不错,年纪也不过二十三四,但脸上黯淡无光,还带几分黄肿。
看来若非大病在身,准是染上了毒瘾。
从派头看得出,必是花小侯爷。
他神色冷傲,架子端的十足,目光扬了扬,然后笔直落在柳二呆身上。
“你就是金陵城里那个柳二呆?”
“我就是。”柳二呆点了点头,反问道:“你就是苏州府的那个花三变?”
不卑不亢,正该如此对付。
“问得好,好极了。”舱顶上的沈小蝶忽然笑道:“值得鼓掌。”
“哼。”小侯爷脸色微微一沉,然后转过了身子,望向舱顶,嘴角忽然泛起了一丝笑意。
“你在那上面干什么?”他问沈小蝶。
“守株待兔。”沈小蝶冷冷道:“要是有只不睁眼的兔子胆敢闯了上来……”
“嘿嘿,凶巴巴的。”小侯爷笑了。
他虽然心高气傲,但一向对女孩子都很好,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他甚至愿意拜倒在石榴裙下。
可惜沈小蝶并不给他颜色,冷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说兔子?”
“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
“兔秃同音,你是在指着秃子骂和尚。”
“谁是和尚?”
“这还用说。”小侯爷居然大笑,笑的很得意:“当然就是区区花三变。”
“你倒是很聪明。”
“聪明谈不上.只不过一见到像你这样玲珑剔透的小娘子,本爵就福至心灵。”
“福至心灵?”
“正是。”
“塞翁失马,焉知非祸?”
“这怎么会,本爵从来没有祸事。”小侯爷笑道:“其实你也并非什么守株待兔,只不过居高临下,在替这个书呆子掠阵。”
“不错,你得留神一点。”
“留神?”小侯爷道:“本爵留什么神?”
“你并不是铜打铁铸的。”
“哦?”
“在苏州府你是位侯爷,在江湖上你是花三变,既然要淌浑水,这‘本爵’两个字最好免谈,哪怕你是皇帝老子,也没人把你放在眼里。”沈小蝶忽然语声一沉:“江湖上讲的是刀头剑底见功夫。”
“嘿嘿,小娘子,你是在吓唬花某人?”
“我只是在提醒你,”沈小蝶道:“不如立刻回转苏州府,做你的太平侯爷,坐享繁华……”
“那种生活,花某人早就过腻了。”他果然不再称本爵二字。
“这种生活难道很好?”
“的确很好。”小侯爷道:“至少很够刺激。”
“哼,说的倒也不错。”沈小蝶道:“想不到你出身侯门,却是块打烂仗的材料。”
“小娘子是在奚落花某人?”
“难道我会恭维你?”
“嘿嘿,这倒也是。”小侯爷笑道:“看来这书呆子一天不死,你不会改变心意。”
“你在说什么?”
“花某人是说打算先宰了这个柳二呆,然后请小娘子将那幅草图取出来参详参详。”小侯爷微微一笑:“若是小娘子想坐享繁华,就跟花某人同返苏州。”
“闭住你的臭嘴。”
“就算嘴很臭,说的话可灵得很。”小侯爷大笑说道:“我敢说这书呆子活不过今夜。”他突然转过身来,面朝柳二呆。
身子转过,脸也随着沉了下来。
柳二呆手持长剑,神色不改,他正想着一件事,记得东门丑分明叫了声云裳公主,怎么这位云裳公主一直不曾现身?
既有候爷,又有公主,这条画舫上的确十分出色。
“柳二呆。”小侯爷眉头一扬,忽然叫道:“你就只会使剑?”
“这就够了。”柳二呆说。
“嗯,剑为兵器之王,的确够了。”小侯爷同意,但却不屑的道:“问题是你真的会使到吗?”这种高傲的口气,显然意存藐视。
“略知一二。”
“一二怎么成?”小侯爷道:“花某人九岁学剑,十年磨练,前后历练名师凡三十有七……”
“三十有七?”柳二呆道:“这么多?”
“正是。”
“你学得太杂了。”
“太杂?”
“杂乱则难精,更无法臻于化境。”柳二呆道:“何况剑术高手,多为不出世之奇人异士,武林中百年难得一见,你居然在短短十年之内,经历了三十七位名师,想必都是泛泛之辈。”
“哼哼,你好大的口气。”
“鄙人说的是实话。”柳二呆正色道:“当代剑术名家,一师难求,何来三十七位名师?”
“嘿嘿,莫非你倒是位名家?”
“鄙人怎敢当此。”
“瞧你也不像。”小侯爷冷笑:“但照你的说法,谁又是当世名家,一代宗匠?”
“剑术微妙通玄,远者不提,当代也许只有一位。”柳二呆忽然叹息一声,显得无限哀思:“可惜已于五年前淹然物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