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卖荷包的家 [4]
有幸!”九奶奶嘴上噫了一声,格格一阵笑,笑得面颊两块肥肉,画凉粉般哆嗦了一阵,指着他笑道:“小伙子,九奶奶面前,休弄鬼吹灯,你不是想挑选上等荷包吗?这儿不是谈话之处,来!跟我走!”说罢,便往屏后走。杨展吃了一惊,心想自己还没有说出所以然,她倒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为了三姑娘大事,既然到此,也只好冒险一闯的了,心里转念,脚下已跟着九奶奶转过屏后。见她没往后院引,转入侧面一道黑黝黝的夹弄,九奶奶一面走,一面和他说笑。杨展心头直跳,不敢答腔。九奶奶立时觉察,嗤地一笑说:“小伙子,你还是初出道的雏儿哩!”
这条夹弄,足有四五十步长短,夹弄尽头,却是一堵砌死的墙,黑沉沉地看不出有门来。
九奶奶抢上一步,伸手在墙上摸了几下,吱喽喽一响,整堵墙壁,竟向右面缩了进去。面前顿时一亮,立时鸟语花香,嫣红姹紫,换了一个天地。九奶奶和杨展走出墙外,一按机关,整堵墙壁,依然严丝密缝的还了原。杨展留神这堵墙壁,原来是极厚坚木做就,下有铁轮子,嵌在石槽里,里外都有暗藏的启开机关。暗暗记在心里。
杨展跟着九奶奶,踏上一条花园正中的-字画廊,这画廊中间是十字形,把一座精致花园,划分为四面,除这面暗藏机关的木墙,似乎是出入的总门以外,其余三面画廊尽头,都通着一式的雕栏朱户的抱厦,四周花木映带,池沼萦回,益显得曲径通幽。重门叠户后面,还有妙境。
杨展逐步留神,看出此处定是当年公侯府第的花园,大约因为先后衔接,仅一墙之隔,被九奶奶圈了过来,整治一新,辟为秘窟。九奶奶领着杨展,穿过画廊十字交叉的中心,向对面正中一重绣户走去,立时从里面走出两个妖娆侍女,打起猩红软帘,让两人进内。杨展举步进室,只觉宝光璀灿,陈设富丽。九奶奶并没在进屋内待客,穿过这重堂屋,只一拐,又转入一处目迷五色的华屋,屋内绣帏锦幛,似乎前后还套着不少复室。九奶奶和他,在这屋内靠壁的绣榻上,并肩坐下,侍女们立时分献香茗,端上果盒。九奶奶微一挥手,侍女们便悄悄退走。
九奶奶笑盈盈地向杨展说道:“你既然知道我九奶奶名头,当然经过明人指教,才敢到此,你为什么不挨到起更进来呢?你要知道,你要挑选上等货,有的是,可得等到三更时分。
再说,看你模样,当然是一位阔公子,但是京城里几家说得出的公侯府第,都在我九奶奶肚里,这几家的子弟们,都没有像人样的,你又带着川音,可见不是这儿人,而且陌不相识的,居然敢单身独闯,胆子真不小!小兄弟,你得说实话,你是谁家子弟?
进京干什么来了?今天上我这儿来,还是瞧见了谁家可人儿,设法想,想九奶奶施点手段替你医相思病呢?还是想见识世面,求九奶奶画符点将,替你做个媒呢?小兄弟,不用害臊,你就痛快说吧。”杨展一听,明白晚上才有鬼戏,心头一松,故意摇着头说:“你猜的都不是,我不是四川人,不过从小在四川长大的,至于我姓甚名谁,谁家子弟,关系我父亲名头,我不便说,你也不必问我,也不愿对你随意捏造,指点我到此的人说,只要你肯接待,照例不问人家姓名出身的,怎地破例问起我来了?”九奶奶说:“咦!此刻几句话,很是在行,好,我暂不问你出身姓名,你刚才说过,我猜的都不是你到此的原因,我问你,你巴巴地为什么来了,难道你只要见见我九奶奶么?”
说罢,格的一笑。杨展故意笑道:“也许有一点,说实话,我想求你帮个忙,不过初次见面,一时又碍口,不知怎么才好。”九奶奶笑道:“说着说着!又显出雏儿的嫩相来了,九奶奶是干什么的,这儿是什么地方,孔夫子门前休卖百家姓,用不着假撇清,那一家的雏儿,摄了你的魂了!”杨展故意嗫嚅了半晌,才说道:“实对你说,我无意中瞧见了大佛寺街曹府的七姨,实在长得和天仙一般,害得我眠思梦想了许多日子,经人指点子一条明路,才知那七姨是你干女儿,常到你这儿来的,所以……”九奶奶一听他说出七姨,立时眉头一皱,不待他再说下去,抢着说道:“要命!你怎地偏偏看中了七姨呢?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依我看,曹府几房姬妾,最美的要算五姨和十二姨,你怎地偏偏看上七姨呢?曹府十几房姬妾,除出七姨,不论那一房,我都可以替你手到擒来,惟独那七姨,连我九奶奶一时也没法想了。”杨展有意绕着圈子说:“我的九奶奶,七姨是你干女儿,你便作难了,事成以后,你要我怎样重谢,都可以。”九奶奶叹口气道:“小兄弟,实对你说吧,七姨现在被一位魔王占住了,这位魔王不是别人,便是曹府的总教师爷八指禅师,此人武艺高强,杀人不眨眼,手下统率着一二百名打手,是曹公公唯一保护身家的高人,你怎地想虎口上拔毛呢?”杨展假作吃惊似的问道:“我真不懂,八指禅师一个出家人,不守清规,替人家护院,已是不该,怎的又占了主人的姬妾,曹公公难道睁着眼充王八么?照说曹公公是净身的太监,怎地府内养着十几房姬妾,这不是没事找事,自讨没趣么?”九奶奶哑然笑道:“初出道的小伙子,你不懂的事多着呢,你知道太监净身怎么一回事?宫里太监多得数不清,能够巴结到皇上面前,得到宠信的没有几个,这许多太监,真个净身的,当然不少,也有在净身时化了钱,弄得半净不净的,曹公公便是这种人……”杨展听她说得离了题,慌拦住道:“九奶奶,老虎口上拔毛,我没有那么大胆子,我只好死了这条心,可是你这地方太好了,九奶奶!现在我再和你商量一档事,明晚我想借你地方,会一个人,请你替我办一桌精致的消夜菜席,九奶奶!你如应允的话,请你把这个收起来。”一面说,一面从腰兜里掏出一锭黄金,搁在九奶奶身边。九奶奶看都不看,用手指着杨展笑道:“九奶奶这儿,本来没有这个规矩,别人来是办不到的,今天老姊姊,存心交你这个小兄弟,可有一节,下不为例。明晚起更时分,你们悄悄地进来,一切都会替你预备好的。九奶奶存心交友,这锭金子快收起来,将来老姊姊求你的事,多着哩!”杨展站起来,拱拱手道:“彼此心照不宣,这点小意思,你留着赏人吧。”说罢,便举步告辞。九奶奶亲自送出抱厦,却命身边侍女们,陪着通过进来时候的,装有铁轮石槽,活动的假墙壁。
杨展出了九奶奶香窟,马上赶到三姑娘安身之处,说知备细,叫她和仇儿预备明晚应办的事。原来三姑娘安身之处,是刘道贞替她租了几间僻静的闲房,叫仇儿伴着她,姊弟相称,又雇了一个乡下女仆伺应,遮蔽耳目。白天深居不出,到了晚上,人静更深,仇儿和三姑娘,每晚隐身九奶奶香窟左右,早已探明花太岁改称八指禅师的仇人,每夜三更时分,必到香窟。
曹太监的几房姬妾,也常常在香窟进出。惟独七姨,差不多每夜必到。有时杨展也施展轻功,潜踪隐伺,而且深入曹府,暗地窥探花太岁手下,有什么扎手人物。大致探明,才按照刘道贞定下计划,实行下手。照说三姑娘访着了仇人,有杨展等臂助,尽可直入曹府下手,何必费这周折?这里边完全是刘道贞智深虑远,顾全事后不生枝节,杨展等仍可逍遥京都,不致变了黑人。因为曹府屋宇深沉,戒备相当严密,不论事情得手与否,稍一败露,立时可以掀起滔天风波,非但杨展难以漏面,进不了武闱,连带廖侍郎,也难免受了牵连。京城究非外省可比,曹太监又是炙手可热的人,不能不计策万全,利用九奶奶的香窟了。
在刘道贞授计曹勋这天晚上,起更时分,杨展和三姑娘在街上雇了一辆车子,悄悄到了九奶奶门前,先打发了车子,然后敲门进内,深入香窟。这时杨展和三姑娘,都内着劲装,外罩华服。三姑娘更打扮得螓首蛾眉,珠光宝气,而且湘裙百折,宫发堆云,飘然是一位大家姬妾,杨展的莹雪剑,三姑娘的铁琵琶,并没带着身边,却叫仇儿背在身上,施展他家传的小巧功夫,从屋上进身,隐在暗处,听命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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