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楼吟 - [慕容美]

第 三 章 扬州钱驼子 [3]

  钱驼子能在环境复杂的扬州混到今天这种局面,那可以归功于他的手段圆滑。但这驼子知道凌云阁出了麻烦,仍敢单独出面处理,手底下又是这般辛辣利落,那就不是一般生意人所能做到的了。好在黑皮水牛处在这种情况下,一向很少思考这些复杂的问题。他的脑海里,水远只有一个字:拼!

  可惜,谈拼,他也不是钱驼子的对手,两人之间不是差一点,而是差得很远!钱驼子刚才那一招,只是开他一个小玩笑,他黑皮水牛如果识得厉害,一切便该到此为止,说几名场面话,赔一个不是,然后带着一批小唆罗走开,永远不再上门!然而,黑皮水牛的字典上没有见风转舵这个词儿,架势一旦拉开了,不拼个你死我活,就没有收场的理由。

  他出拳的力道很猛,挨了一次教训,拳路也很沉稳,钱驼子如果不拿点真功夫出来,看样干好像还奈何他不了。

  这时,两边赌徒中有人哈喝道:“钱老板,拿点真功夫出来让这家认知道厉害!”钱驼子听如不闻,左边身子,约略半步右手只绕着黑皮水中来拳一擦一带便将黑皮水牛一条左臂刁住。然后,使劲一捺一圈,像铁塔般粗壮的黑皮水牛,便乖乖转身,让对方把自己的一条左臂盘搁在后脊梁上。“钱老板,揍他!”

  “先给他点颜色看看,再问他的来路!:”

  钱驼子淡淡一笑道:“用不着问了,他的来路我明白得很。”

  有人接着道:“那就痛快揍他一顿,立个榜样下来,好叫大家知道凌云阁不是一个随便耍横的地方!”

  钱驼子没有回答,左臂一挥,示意部属把刚才拿下的那四五名黄龙帮徒押去楼下放了。

  他这边则顺手在黑皮水牛背上拍了两下,点了黑皮水牛的穴道,然后放个黑皮水牛的手臂。“这位朋友,来,我们换个地方谈谈!”

  黑皮水牛见这钱驼子处事镇定而已处处心存厚道,知道这种人戏侮不得,于是一声不响,乖乖地跟着钱驼子的后面走了出去。

  回回回

  扬州到处有茶楼,是个消息传播得很快的地方。

  不到第二天中午,凌云阁有人闹事的消息,便在扬州城里传开了。黄龙分舵方面更在当天夜里,便从放回去的几名弟子口中获得了全部的经过。这种结果,当然不是“碎骨掌’和“无羽刀”所希望的,但事实上也是两人意料中事。黑皮水牛常德只是他们的一着闲棋,他们所利用的,是这厮的一股蛮劲,他们并不真的寄望黑皮水牛能马到成功,一举将钱驼子制服下来。现在,黑皮水牛在对方手中,他们怎么办?

  碎骨掌和无羽刀全都知道,事情好办得很。

  他们在扬州有两千多人。分舵中能杀肯拼的人才多的是,这就是他们的本钱。他们到扬州来,为的是什么,人人心里清楚,脸皮扯下来了就按着他们的一员作风办!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当天黄昏时分,“碎骨掌”和“无羽刀”两人带了两名随从,来到凌云阁。他们是老主顾,可以直上二楼,两人要了个房间,点了酒菜,但没有叫姑娘,他们最后交代的是:

  “请钱老板来一下!”

  没隔多久,钱驼子来了,碎骨掌等人会来,本来就在他的意料之中。碎骨掌等人虽是凌云阁的老主顾,但这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凌云阁的主人钱驼子。钱驼子是一个人来的,欢喜独来独往,好像是他的习惯。

  江湖人物见面,最重要的是双方见面的第一眼的眼神,然后便是谈吐,至于拔刀相见,那是万不得已的最后手段。

  能在口头上解决,那是最理想的结果,如果双方势均力敌,没有人喜欢动刀子。大家在眼神上较量过了,彼此都掂出了对方的分量,都知道对方不是好惹的人物。现在就看双方谁能在口舌上压倒对方了。

  在江湖上,这叫“开讲”。开讲”的最高原则,除了口齿犀利,还要含蓄,最忌在口舌上伤人,叫对方下不了台。

  道上人物,一言不合,拔刀相见,便是因为大家不懂开讲的之术,只图一时之快将对方逼上死路,除了拔刀一拼,还有什么办法?碎骨掌先开言道:“听说我们舵上有个小兄弟,昨天喝醉了,在钱老板这儿闹事?”钱驼子道:“他们来的时候清醒得很,就是后来,酒也好像没喝多少。”这是第一回合,碎骨掌讲话的技巧很好,把一切责任都推在一个酒字上。但是,钱驼子更高明,他三言两语就把对方的话驳倒了,要把这件事推在酒上,万万不行。无羽刀接着道:“兄弟们这次带人到扬州来,原想顺顺当当的谋个营生,不想蹉跎了好几个月,还是一事无成,黑皮这个家伙一向脾气急躁,大概是看上了钱老板这家凌云阁生意不恶……”

  这位黄龙帮的扬州分舵副头目开始“伸腿”,他想先试探一下钱驼子的“反应”。其实,他这几句话本身就大有问题,看到别人“生意不恶”,你就眼红?如果别人的生意“入不敷出”,你会不会贴补几文?

  钱驼子淡淡一笑道:“扬州可以赚钱的行业很多,我驼子主持的这家凌云阁,不过辛辛苦苦的捞点浮油,养几个跟我多年的兄弟罢了。”钱驼子的这番话,是标准太极拳中的“推”字诀。不过,他的话说得很得体,除了说明自己做的是“小”生意外,同时表现自己也是道上人,也有部分“兄弟”。无羽刀道:“万事开头难,钱老板是老扬州,我们要向钱老板讨教的地方,还多得很,依钱老板的看法,我们想在扬州混下去,有没有什么新的路子?”钱驼子道:“扬州有两句俗话,两位想必也曾听过。大富盐烟赌,小富色食布,这六字里,只要沾上一桩,在扬州混个生活,是不成问题的。”无羽刀道:“我们现在的难处,是吃饭的人,不是三百五百,而是论千上万,生意做得太小,实在无法应支这笔开支……”

  钱驼子微微一笑,没有开口。言外之意,似乎是说:既能发展出这么庞大的组织,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

  无羽刀轻轻一咳,接着道:“所以兄弟的意思,钱老板是个人才,敝帮上下非常仰慕。

  关于敝帮的财务问题,希望钱老板能代为筹划筹划。”无羽刀的职务虽比碎骨掌低一级,但口才则显然要比碎骨掌高明得多。他像抽丝剥茧似的,一层层推向核心,先透露出黄龙帮的力量,再提到黄龙帮的困难。

  而抽出来的丝,一匝又一匝的缠在钱驼子身上,叫后者无法干净脱身。他们说了半天,一个字也没有提到黑皮水牛常德。这有两层意思:一是像常德这样的料,他们黄龙帮分舵有的是,你应付得了一个常德,你绝应付不了十个常德,十个常德你都应付过去了,我们还有一百个,一千个,你等着吧。二是我们如果谈拢了,便是一家人,常德还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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