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沙里怪客 [8]
琼娘暗中把麟儿一瞧,不但他嘴上染有红脂,连他的脸上也中几处唇印,不由又羞又急,粉面通红,只好低声央告道:
“好妹子,两年不见,坏姊姊了,久别重逢,难道一句略叙契阔的话,也没有么?”又朝宝琉笑道:“峨嵋得睹仙姿,已知姊姊迟早必是我斐人物,今和霞儿妹妹一道,真是珠连壁合,星月争辉,小妹不但为姊姊道贺,更代麟弟心中欢喜!”
宝琉莞尔一笑,互道仰慕。麟儿却在一旁如醉如痴,颇具暇思。霞儿翠袖掩口,笑呼麟儿道:
“你来,我有话说!”
麟儿一扑上前,仲手就搂细腰,副儿赶快闪开,待他身形稳定,拿手指轻轻朝他的额角一戳,啐道;“你呀,得意见忘形,令人发嗔,还不老老实实地给我站住,让小妹把你脸上脂粉揩净!”
果然从衣上取下一块碧罗巾,小心在意地把麟儿揩擦一净。宝琉轻笑道:“还是霞妹妹婉恋有致,比谁都强!”
霞儿哟了一声,吃吃笑道:“那渡气疗伤之法,确是谁也不及姊姊!”
久别重逢,尽情笑语,乐而不淫,自是少年男女必有之事,当然不在话下。
在鹰愁漳之顶上方,也是天岭之西北角,陡峭山顶上,退出一块石崔,崔名叫“碎心”,因为太险太高,胆气不豪的人,勉强爬登其上,虽心头昏眩、眼冒金花,甚至心悸而死。岭高风大,削石横伸,风激石沿,发出一种鸟锐厉啸,初临其境,几疑是鬼哭神号,使人惊恐不已。
石隙之间,颇还生着几株秃松,虬枝劲干,把碎心岩陪衬得恐怖异常。这绝岩之上。此刻却坐了一位,僧袍百结,须发皆白的老和尚,那正是百衲上人。麟儿和三女,已达岭端上方。东北角,山形稍低,但怪石林立,老树撵云,距离百衲上人跌坐之处,约有数百丈远近。葛闻清啸划空,紧跟着,蓝影一晃,惠元从南边那陡峻山道上,飞跃而来,口中还不住大声叫唤:
“恩师,恩师……”
看他语言非常激动,直似娇儿恋母。
琼娘低声惊叫道:“师傅最近两年,自称曾传了一位少年弟子,想不到就是元弟,真奇!”
龙女也异常激动,低声笑道:“这位老前辈,真是快肝义胆,菩萨心肠,元弟是他弟子,早在他们意料之内,就是我和宝姊,也可说是他半个徒儿!”
宝琉已经流下泪来,她把玉手理了一下额前秀发,脸带庄严道:“趁着敌人未出,我们何不同出一见?略表记念之心!”
麟儿连连道好,龙女笑顾琼娘道:“他一味的无事紧张,姊姊也得管教,否则,总有一天,被别人见着笑话!”
口虽如此说,欲仍随着麟儿,纵跃而出,不一会,上人跟前,却跪列着两男三女。他把麟儿一瞧,嘴角上挂起一片笑意,竟道:“果然是人间美质,莨苑瑶花,别的不言,单就他身上所背,扇钹笛剑,无一不是武林中面难一觅之物。三老辈份至尊,是常人,见面也难,一人而获三家真传,自非易事!”
弹指挥手,朝麟儿肃然命起。麟儿立沉一股无形劲力,直从四面包抄,把自己身子往上一托,道他有心相试,遂把真气一沉,巧堕千斤,稳住身子,含笑一拜道:“求老前辈多多赐教,以启愚蒙!”
拜后,随着他手中所发真气,缓缓而起。百衲上人笑了一笑,又朝龙女宝琉看了两眼。
两女赶忙叩首问安。
上人哺响自语:“妮子陷于尘缘难净,倒也获得老前辈垂青,煞是难得!”
空中似有人暴喝一声:“老秃驴,你和这几位小狗,合在一处,正好纳命。既自命为世外高人,作起事来,偏是这么婆婆妈妈,令人惹厌之极。老叫化有言在先,我和你这笔帐,视似平常。但我生平眶毗必报,今日动手,不死不休。你如想依仗人多,仗着小狗们身上的宝剑取胜,那你枉在武林中称名道姓,更非是我们的佛门座下弟子了!”
一株中空秃松,却生在正北方一石隙之内,老干横伸,凸出十余丈,大可合抱,也不知什么时候,里面竟藏了人,先是一颗毛头,伸出一半,怪模怪样,随即慢慢地爬了出来。
麟儿等人仔细一看,正是隐身沙里,暗攻下盘的怪叫化。也许是他故意卖弄,那身子却不断朝前面平躺而出,如蛇得平地,轻快无比。眼看只有脚跟留在树内,老叫化一式“黄龙翻身”,人已滚转而出,乌木杖卷起一溜光芒,如一条黑蟒,娇矢而上,凌空十余丈,又忽翩然而降,似秋风落叶,坐落树上,声息杏然。东面陡峭石道,人影连晃,如两缕轻烟,露出了天山神丐和苍鹰老人的身影。
神丐素以滑稽玩世,见人家也是乞儿身份,不由狂笑道:“这可好了,老乞儿,正感无伴,不料偏遇丐友,讨饭时,正好有位打狗伙计……”
计字还未出口,底下哑然失声,麟儿惠元,错愕之间,细看神丐,下额大张,不可复合,口角间白涎直流,显然被人作了手脚。这份功力,不但惠元龙女,想顾骇然,麟儿也变脸变色。
一声口号起处,百袖上人,已飘身而起,正待为天山神丐接回下额,惠元却纵身而出,肃然有礼对他说道:
“有事弟子服其劳,不烦恩师动手!”
语毕,趋近天山神丐,左手托着他的后颈,右手捻着下颔,朝上一登。“咯登”一响,下颔复合,立刻复原。
天山神丐,也是江湖上一流高手,何曾吃过这种苦头?不由恼羞成怒,破口大骂道:
“无耻之徒,暗施阴手,这算江湖上哪门子英雄!”
陡闻那乌木杖怪丐暴喝一声:
“匹夫住口!”
神丐冷然道:“你敢使人禁口不骂么?有本事,不妨通名道姓!”
乌木杖老神丐,从鼻中冷哼一声道:“老叫化的来历,你不妨向秃驴打听,要麻烦我老人家亲口说出,那你得横尸山头。”
陡闻上人朗声笑道:“天山道友,何必和他逞口舌之利,他的来历,老衲倒也一清二楚。百年前,武夷山头,有一道一丐,道者即系五夷散人,功力独成一家,三阳掌力,震古烁今,无人可及,此人在二十年前,已归道山。据云,他那独门艺业,却传了一位徒儿,这人你们已经多次见面!
麟儿和惠元,异口同声,不胜惊愕道:“那是谁?”
宝琉女逞口答道:“除了萧使君那狂徒以外,还有别人么?”语声略顿,翠黛微楚,旋又朝指老丐喝道:“亏你也是五夷二老之一,辈份至尊,偏还听信谗言,刚愎自用。河边暗算,已失去老辈身份,偏狭记仇,更背武林本旨。什么别人问人名姓,只要亲口道出,必将人置之于死,更属邪门。其实,你那姓名,也没什么稀罕。街贵良是你俗家姓字,但你却自称卧云写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