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绝处喜逢生 甫得知音 又飞劳燕 [4]
至多再有六七日,你将母亲所留的药服完,便随赡妹移居天都峰下。你病刚好,体力虽比以前强健得多,内里元气尚须补养。照我娘心意,本想传你一点内功,就着调养期中打好一点根基,再往三叔门下引进。虽然事情中变,不如意料,这一分手,不知何年何月才得相见,好在你的禀赋不差,所投又是明师,将来一样成就,不过稍慢一点罢了。
听你初次醒来所说想拜我娘为义母的话,业已代你说到。我娘最喜你这样忠实少年,但她不愿这类称呼,行时留话,你算是她记名弟子,将来遇机相见,便以师徒相称。我两姊妹算你师姊便了。"
引儿闻言,惊喜交集,想起公孙母女救命之恩和相待之厚,感激涕零,先因恩人不得面见,心颇难过,后经三女劝说,得知隐居黄山的这几位男女剑侠,平日不是济困扶危,便是专为穷苦人们医病,往来民间,行踪无定,偶然分别,向不放在心上,只要此后从师努力用功,将剑术医道全数学会,能够常时出外救人,便算同道。非但早晚相见,并可随时来往,朋友越交越多,所交也均剑侠中人,不必这样依恋,方始放开。一面听说新拜这位师父剑术甚高,医道更好,和种种救人的奇迹,越发心生向往,高兴非常。
三女都是落落大方,没有丝毫儿女子态,公孙四妹对于引儿更是一见投缘,分外关切,吃饱之后,又传引儿一些人门口诀、基本功夫,一面各将剑术武功施展出来,令其观看。
引儿才知三女虽然生得那么美秀,本领比他高得不可数计,同时发现自己气力比前大出不少倍,越发惊奇,心志也更坚定。
当地原是一条隐僻弯曲的山谷,共只一条出口,虽只尽头十来亩方圆一片盆地,但是花草繁茂,溪谷幽深,水平明瑟,景物清华,崖洞有好几处,均极高大明爽,先医病的小洞偏在半崖坡上,业已准备封闭,因两家大人日前分别离山,索性连紫蟾也留在当地,把以前公孙红住的一间让与引儿居住,紫赡与公孙姊妹同住,日常相聚,情份越深。
这日早起,引儿洗漱之后,知道三女日内便要起身,想起四妹对他好处,心中不舍,独坐石上正在出神,忽听旁边有人笑语道:"你想什么呢?"回顾正是紫赡。引儿脱口答道:"我是在想二位姊姊日内要走,不知何时相见?四姊今在何处?"紫赡抿嘴笑道:
"你看四姊好么?"引儿到底年幼天真,脱口又道:"四姊真好极了!我受恩师和二位姊姊救命之恩,不知将来能否稍微报答呢?"紫赡又笑问道:"四姊果然不差,可惜长了一头自发,本来有药可以医治,她偏不要,莫非年纪轻轻,一头白发,也是好么?"
引儿对于公孙母女感恩入骨,对于四妹更甚,笑答:"只要人好,白发有什相干?
何况她那头发白得那么干净,又明又亮,仿佛生在她的头上只更好看呢。"紫蜡方笑说道:"你一个男孩子,留心人家头脚,不怕羞么?"引儿心直计快,素来面嫩,不大和女孩子在一起,只为绝处逢生,所遇均是女于,又都少年英侠,没有拘束,虽然为日无多,业已有些同化,随意说笑已成习惯,当时冲口而答没有在意,闻言立时警觉,少年天真,虽无别念,但却无话可说,面涨通红,不知如何是好。紫蟾见他窘状,笑说:
"我逗你玩的。我真奇怪,天下的事偏有许多缺陷,否则这是多好!"
引儿不知紫蟾所说是何用意,正在寻思,忽见公孙姊妹各自挑了一担药草,穿山越野飞驰而来,二人忙同迎上。引儿见紫蟾似向公孙玲使一眼色,便各走向一旁,低声谈论起来。因四妹满面笑容,似有话说,这两日来,心更爱好,也未理会别处,相对一谈,才知那多药草均要制成药料带往海外,备作救人之用,业已晒了好几天,二女多留这十来天,一半照看引儿的病,一半便是为了这些药料,并说走时改作男装,还要绕道去往别处寻人,后日中午便须起身。谈了一阵,紫蟾、公孙玲也同走过。大家均因分手在即,好生惜别。三女忙制药料,有的磨成粉末,有的煎膏和丸。紫蟾又赶回天都,把乃父所留现成的药料取来添上。引儿虽是外行,人既聪明,又极勤快,跟在旁边忙出忙进,帮助三女下手,做了不少的事。因和四妹格外情厚,不知不觉成了形影相随,常在一起。
中间引儿又见紫蟾和公孙玲背人低语,一个并还望着自己这面摇头叹气,心中生疑,也未探询。
光阴易过,不觉深夜,紫蟾提议,再隔一日便要分手,最好弄点食物,作一长夜之谈。引儿却认为大家连日制药辛劳,公孙姊妹远去海外,万里跋涉,水陆并进,更是辛苦,再要熬夜,精神吃亏,力言不可,第一必须养好精神才能上路。紫蟾微嗔道:"你虽爱人以德,是番好意,共总一两夜不睡,有什相干?你看得我姊妹大无用了。"引儿因听公孙四妹昨日说;日病复发全仗自家有药,否则又和那年一样一睡好几天,岂不气闷等语,两次问她什么;日病,均不肯说,再问便有不快之容,虽然不敢多问,心却悬念,听紫蟾这等说法,脱口说道:"四姊昨日曾说;日病复发,刚刚服药不宜熬夜,反正一早就可见面,何必多此一举?"
紫蟾朝公孙玲微笑看了一眼,转问引儿:"四姊的病,你怎知道?你要是关心她,大可无须。实对你说,我们姊妹有时出山,好些天不眠不休是常事,何况二位姊姊虽然此去路远,在我们看来并不十分辛苦,两夜不睡毫不足奇。如其你自己疲倦,不愿熬夜,各请自便,不要管人闲事。不是看你和她姊妹情同骨肉,惜别心盛。我还不会说这话呢。
我三人同居一室,便是通夜长谈,十天不睡,你也不会知道。"还待往下说时,四妹早知引儿关心自己,见他被人问住,忍不住接口道:"蟾妹不要欺负老实人。就算他是为我而发,也是人情。本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人生遇合无常,自有相逢之日,多此暂时聚首并无意思。你和大姊只管作那长夜之谈,引弟不必多言,各自回房安眠,明早再见,我也先去睡了。"说罢,不俟答言,转身就走。
引儿心方一喜,瞥见紫蟾正朝公孙玲使眼色,又觉不好意思,红着张脸笑说:"二位姊姊不要见怪,也请睡吧。"紫蟾笑道:"你四姊已睡,管我们呢!"引儿越发不好意思,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公孙玲随将紫蟾一拉,笑道:"蟾妹,你还是那么淘气,逗他作什?留神四妹口不让人,少时向你还敬呢。"跟着,又向引儿道:"引弟只管安歇,我们姊妹说笑已惯,决无多心。我二人还有一点事,明早起来再相见吧。"引儿巴不得能够下台,应了一声,便各转身,隐闻紫蟾笑道:"你看,此时他走得多快,真个可惜。不知那药能否……"底下似被公孙玲止住,没有再说。
引儿回意前情,始终不知何意,越想公孙四妹越好,一面觉着紫蟾本领既高,人又美艳,只是人大刁钻,仿佛不大投机。师父不在山中,此去孤男少女同在一起,剑侠中人虽不拘束男女形迹,到底言动谨慎些好。忽又想起自己年已渐长,像四姊这样好人,又是少年女侠,我曾受过她的救命之恩,她对我更好,如能常时相聚永不分离,那是多么好的福气!偏又刚刚病好便自分开,越想心越烦,一夜不曾合眼。
估计外面天已快亮,正想起身出看天色,忽见一条人影飞将进来,刚认出是公孙四妹,便听低声急语道:"引弟不可出去。外面正有强敌寻上门来,大姊、蟾妹业已上前迎敌。此时几个异派凶孽十分厉害,事出意料,又隔了两年的事,不知怎会被他寻到,又探出爹娘和戎三叔不在山中,想杀我们姊妹泄恨。如今胜败难料,你决不是他们的对手,御敌的兵器你先没有,就有,此时也不会用。我本前往相助,恐你无知犯险,特来嘱咐。千万听我的话,不可出去,否则我就不理你了。快跟我走,先藏起来,以防万一。"边说边拉引儿走出,掩往洞旁一个从来无人出入的崖夹缝内,令其往外窥看,如有不测,照着所说,急速逃避。
全书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