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雪 第四夜 [5]
那种遥远而激烈的感觉瞬间逼来,令他透不过气。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悲凉,眷恋,信任,却又带着……又带着……
“嚓!”在他自己回过神来之前,沥血剑已然狠狠斩落!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当我在修罗场里被人一次次打倒凌辱,当我在冰冷的地面上滚来滚去呼喊,当我跪在玉座下任教王抚摩着我的头顶,当我被那些中原武林人擒住后用尽各种酷刑……雪怀……你怎么可以这样的安宁!
怎么可以!
冰层在一瞬间裂开,利剑直切冰下那个人的脸。
一丝血渐渐从苍白的脸上散开,沁入冰下的寒泉之中,随即又被冰冻结。然而那个微微弯着身子,保持着虚抱姿态的少年,脸上依然宁静安详。
剑插入冰层,瞳颤抖的手握着剑柄,忽然间无力。
他缓缓跪倒在冰上,大口的喘息着,眼眸渐渐转为暗色。
不行……不行……自己快要被那些幻象控制了……
绝对不可以。他一定要尽快回到昆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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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顺啊……三喜临门……嘿嘿,死女人,怎么样?我又赢了……”
正午,日头已经照进了冬之馆,里面的人还在拥被高卧,一边还匝着嘴,喃喃地划拳。满脸自豪的模样,似是沉浸在一个风光无限的美梦里。他已经连赢了薛紫夜十二把了。
霍展白是被雪鹞给啄醒的。
他在半梦半醒之间嘀咕着,一把将那只踩着他额头的鸟给撸了下去,翻了一个身,继续沉入美梦。最近睡的可真是好啊,昔日挥之不去的往日种种,总算不梦魇一样缠着他了。
“咕!”雪鹞的羽毛一下子竖了起来,冲向了裹着被子高卧的人,狠狠对着臀部啄下去。
“哎呀!”霍展白大叫一声,从床上蹦起一尺高,一下子清醒了。他恶狠狠的瞪着那只扁毛畜生,然而雪鹞却毫不惧怕的站在枕头上看着他,咕咕的叫,不时低下头,啄着爪间抓着的东西。
霍展白的眼睛忽然凝滞了——这是?
他探出手去,捏住了那条在雪鹞爪间不断扭动的东西,眼神雪亮:昆仑血蛇!这是魔教里的东西,怎么会跑到药师谷里来?子蛇在此,母蛇必然不远。难道……难道是魔教那些人,已经到了此处?是为了寻找失散的瞳,还是为了龙血珠?
捏着那条半死的小蛇,他怔怔想了半晌,忽然觉得心惊,霍然站起。
他得马上去看看薛紫夜有没有事!
——本来只是为了给沫儿治病而去夺了龙血珠来,却不料惹来魔教如附骨之蛆一样的追杀,岂不是害了人家?
然而,夏之园却不见人。
“谷主一早起来,就去秋之苑给明介公子看病了。”小晶皱着眉,有些怯怯,“霍七公子……你,你能不能劝劝谷主,别这样操心了?她昨天又咳了一夜呢。”
咳了一夜?霍展白看到小晶手里那条满是斑斑点点血迹的手巾,心里猛地一跳,拔脚就走。她这病,倒有一半是被自己给连累的……那样骠悍的女子,眼见得一天天憔悴下去了。
他疾步沿着枫林小径往里走,还没进去,却看到霜红站在廊下,对他摆了摆手。
“谷主在给明介公子疗伤。”她轻声道,“今天一早,又犯病了……”
霍展白在帘外站住,心下却有些忐忑,想着瞳是怎样的一个危险人物,实在不放心让薛紫夜和他独处,不由侧耳凝神细听。
“明介,好一些了么?”薛紫夜的声音疲倦而担忧。
“内息、内息……到了气海就回不上来……”瞳的呼吸声很急促,显然内息紊乱,“针刺一样……没法运气……”
“啊,我忘了,你还没解开血封!”薛紫夜恍然,急道,“忍一下,我就替你——”
霍展白心里一惊,再也忍不住,一揭帘子,大喝:“住手!”
里面两人被吓了一跳。薛紫夜捏着金针已刺到了气海穴,也忽然呆住了。
仿佛想起了什么,她的手开始剧烈的发抖,一分也刺不下去。
“绝对不要给他解血封!”霍展白劈手将金针夺去,冷冷望着榻上那个病弱贵公子般的杀手,“一恢复武功,他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瞳闪电般的望了他一眼,针一样的尖锐。
“咳咳,没有接到教王命令,我怎么会乱杀人?”他眼里的针瞬间消失了,只是咳嗽着苦笑,望了一眼薛紫夜,“何况……小夜已经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她,又怎么会……”
霍展白只听得好笑:“见鬼,瞳,听你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太有趣了。”
然而望见薛紫夜失魂落魄的表情,心里忽然不是滋味。
“反正,”他下了结论,将金针扔回盘子里,“除非你离开这里,否则别想解开血封!”
瞳的眼眸沉了沉,闪过凌厉的杀意。
“紫夜,”霍展白忽然转过身,对着那个还在发呆的女医者伸出手来,“那颗龙血珠呢?先放我这里吧——你把那种东西留在身边,总是不安全。”
龙血珠?瞳的手下意识的一紧,握住剑柄。
他望向薛紫夜,眼睛隐隐转为紫色,却听到她木然的开口:“已经没了……和别的四样药材一起,昨日拿去炼丹房给沫儿炼药了。”
瞳的手缓缓松开,不做声地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霍展白显然也是舒了口气,侧眼望了望榻上的人,眼里带着一种“看你还玩什么花样”的表情,喃喃,“这回有些人也该死心了。”
“你的药正在让宁婆婆看着,大约明日就该炼好了,”薛紫夜抬起头,对他道,“快马加鞭南下,还来赶得及一月之期。”
“嗯。”霍展白点点头,多年心愿一旦达成,总有如释重负之感,“多谢。”
然而,不知为何,心里却有另一种牵挂和担忧泛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