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5]
“二十多年前,我诊查出我肺中长了一颗恶瘤,不论用什么药物,也不能消除。这等恶瘤,如若无法硷束在固定之处,不须多是,须死于非命了……”
他深深的叹一口气,道:
“从那时开始,我便将毕生精力,用在对付这个恶瘤上面。全靠我医术精深,又有各种奇花异卉入药,是以一直拖延到现在。”
阿烈面色本因愧疚而涨红,现在转变为灰白,吃吃道:
“只不知您老还拖得多久?”
言老伯道:
“我已将近七十之人,就算死了,也不算得短寿。你不必把今日之事,放在心上,既然你很关心我,那就不妨告诉你,我这条性命危在须灾,时时刻刻都有倒下去之虑。”
他微微一叹,伸手拉住阿烈,走到廊上,推开一间房门,说道:
“那就是五色仙坛了。”
房中阵阵清香扑鼻,使人心神皆爽。阿烈一眼望去只见当中有一张檀木方桌,桌面摆着一个金属的巨型花盆,直径约有两尺。盆中的泥土上,斜着一株翠绿色的植物,形状颇似寻常的坛花。但细细看时,这株坛花绿得一如上佳翡翠雕琢而成,而且叶子散发出清香,使人一嗅而知必凡品。
他目光一转,但见窗边有一张长桌,两边墙角安放书橱,桌上除了文房四宝之外,还有一个雕刻得很精致的木箱,搁在左边末端。
言老伯道:“书橱内的典籍,皆是医药之学……”
他走过去,从橱中拿出一部手抄的册籍,又道:
“这一本是我抄录下有关那彩云鸟以及五色仙坛的秘发,你有兴趣有话,不妨翻翻看!”
阿烈接过那本册籍,刚刚翻开,言老伯已道:
“你一定猜不出我这个木箱内装盛的是什么物事?”
阿烈茫然摇头,道:“敢是一些药物么?”
言老伯道:“不,是我精心特制的刀钳针剪等物。”
阿烈讶道:“您老喜欢剪裁衣服么?”
言老伯道:
“当然不是,这一套用具,乃是打算用来剖胸割肺,把那恶瘤拿掉之用。”
阿烈听了不禁毛骨悚然,道:“当真可以剖开胸膛和肺腑么?”
言老伯道:“我认为可以,但可惜没有机会实验。”
阿烈大为心惊胆战,暗想:
“他若是不能自己动手,一定是要我做这件事。”
当下战战兢兢的问道:“您老能自己割自己的胸肺么?”
言老伯道:“当然不行!”
阿烈骇了一跳,心想,无论他怎么说,我发誓不答应替他动手……”
他满怀鬼胎地望着言老伯,呐呐道:
“既然您老不能亲自动手,这一套用具,要之何用?”
言老伯道:
“我一直要找一个能够传承我医药之学的人,便也把这等手术秘法传给他。这一来,岂不是有人可以替我开胸剖肺了么?”
阿烈最怕的正是这话,是以顿时骇得几乎转身逃跑,言老伯见他面色过份的苍白,不禁关心地问道:“阿烈,你没事吧?你的面色坏透了!”
阿烈道:“我还好,只不过心中很害怕就是了。”
言老伯道:
“哈!哈!你伯我叫你动手,是也不是?但我告诉你这只是我以前的想法而已。如今年纪已老,若是不能很康健的活下去,觉得没有什么意思,所以我决不请求你替我动手的。”
阿烈这才长长吐一口气,略略有点血色回到面上。不过他顿时又十分关心对方的安危,问道:“可是您若不开刀,岂不是全无活下去的机会了?”
言老伯道:“虽是如此,却也没有办法。”
阿烈踌躇再三,突然冲口而出,道:“我可不可以帮你开刀?”
言老伯现出很感动的神情,道:
“你真是很有义气又重感情的人,我岂能辜负你一片好心。”
阿烈此时已不能后悔,但又实在害怕开刀之举,真是恨不得马上死掉,免得进退维谷。
言老伯打开木箱,只见箱内尽是精钢打制的用具,单是利刀,便多达十把以上,大小完全不同,此外,各式各样的钳子和利剪,琳琅满目。
言老伯解释每一件的用途,絮絮不休。
阿烈精神恍惚,根本不知他说了些什么话。
等到阿烈突然清醒时,屋中只剩下他一个人,竞不知道言老伯是几时离开的。
那个放满刀钳针剪的木箱,还打开盖子,摆在他面前,阿烈急忙移开目光,他甚至不敢让自己想到开刀之事,因此打开手中的册籍,胡乱瞧着。
他恰好揭到关于彩云鸟的纪录,猛然间身子一震,凝神阅读下去,大约过了一顿饭之久,他突然被咳嗽之声所惊动。
这阵咳嗽嘶哑的剧烈,乃是从外面传入来。他放下册籍,赶紧走到门边,只见言老伯站在院中,弯着腰咳个不停。
阿烈飞跑到院中,替他捶背,过了一阵,言老伯才停止了剧咳,阿烈扶他到台阶处坐下,问道:“您怎么啦?”
言老伯道:
“这是极凶险的微兆,再来这么一次,非死不可。”他的声音十分虚弱缓慢,使人生出风中残烛之感。
他停顿一下,又道:
“以我现在的身体情况,一开刀准死无疑,所以不必想到这件事。”
阿烈高声道:“言老伯,振作一点,您还有得救。”
言老伯有气无力地道:“这话怎说?”
阿烈道:
“我刚才阅看那抄本才知道的,您在那上面记录着如果听到彩云鸟的鸣声,就是已拉过粪便之征。”
言老伯精神大振,抬头道:“是阿!那鸟叫过一声,对也不对?”
阿烈道:
“那只叫的似是领袖,一直在墙上戒备。后来掠下院中,吃了一颗果实,回到墙头,歇了一下才振翅高飞,同时发出叫声。”
言老伯道:
“那么这泡粪便,必是撒在墙头。你快去瞧瞧,那粪便应是五彩的。”
阿烈飞奔而去,很快就爬上墙头,高声大叫道:
“这儿真有一泡,言老伯,您可以活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