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苦葬青春石屋长存 [2]
他可不管吃时花银子,老是放量尽情吃个痛快。
那张万为人老实,说过的话,不会反悔,因此虽在心中暗自着急,口中却没半句闲言阐语。
这天,他们来到秦州。
两人站在渭水旁边,望着东去的江水,张万长叹一声,道:“这儿离西安府尚有三天路程,可是我已囊空如洗,咱们怎生到得西安府?”
方巨道:“你叹什么气啊,腿子长在我们身上,多加点劲儿不就到了。你应该找匹马骑,因为你走得太慢了。”
张万摆摆手道:“一路上你老是咕啥我走得太慢。你知道我的腿子可不像你那么长啊,这会儿子已把我赶得脚上疼痛,你心里还不痛快哩。”
方巨道:“我背你走好么?保管比马还要快。”
张万摇头兼摆手,拒绝道:“说说来说去还是这个主意,咳,咱们怎生到得西安府呢?”
方巨仍然莫明其妙,张万忍不住说破了真相,道:“咱们的腿子虽然还在,可是没得吃时,怎能跑路?你要知道,咱们要拿银子才换得食物充腹,可是现在没了银子……”
方巨惊呼一声,渭河水也给震得的波纹四散。他道:“那么你不能管我吃了,是么?”
张万苦笑一声,迢:“我自己也没得吃,又有什么法子。”
方巨立时愁眉苦脸,一屁股坐在岸边,震得尘土飞扬。几丝垂柳随风飘摆,拂在他的脸上,他也不去理会。
张万陪他坐下,道:“现在是午牌时候,今早我的银子已经光了,这时候料你肚子饿得很,不能再继续瞒你,不过,我心里也为此难受得很,好兄弟你别怪我……”
方巨似是听到,又似没听到,自个儿呆呆望着江水。
张万以为他发了脾气,回心一想,虽说自己已曾尽力,甚至连那么一点儿小本钱也用光了,但眼看这挥人完全倚赖自己,如今却是这个结局,可以说是自己人谋不藏。因此,不觉得长嗟短叹起来。
江边垂柳飘飘,江水滔滔东流,‘天气晴朗和暖,周围的一切,虽然寂静,却蕴藏勃勃生气,风物佳甚。可是这两个人坐在江边,竟不能对眼前景物,投以欣赏的一瞥。
那边十余文外,一个长着三缕长须的老人家,缓缓策杖沿江而行。一种闲情逸致,和这里的两人正是强烈的对比。
那位老人家逐渐走近,他后面尚有两个家人装束的陪着。
方巨忽然欢然一叫,跳将起身,把那老人家和两个家人,吓得退开老远。
他欢然叫道:“小张,我有办法。”
张万一骨碌爬起来,连声询问道:一你有什么办法啊?”
方巨神秘地招招手,一径向上面走去,张万连忙紧紧跟随。
大个儿东张西望,撒腿又走,约模走了两丈许,便停下脚步。
张万赶上来,大惑不解地瞧着他,方巨指指地面道:“你看这是什么?”
张万道:“这是条污水沟呀!”
他得意地道:“对了,这是条水沟,我的办法在这里。”
“你的办法?这可是道脏水沟啊?”
方巨满有信心地喀嘴一笑,倏然闭住双目,一脚迈下那条沟去。
他的脚能有多长,一脚踏空,立刻变作倒栽葱,头下脚上地撞下沟去。
臭气忽流冲入鼻中,使得方巨禁不住头水相接那一刹间,修地急伸双臂去支撑,那样子便十足变成插水的姿势了。
扑通大响连声,他已整个儿摔在沟中,差幸他先用手去支撑,沟底的淤泥也不过是尺把深,是以他的头只略略沾染一些污水,没有插进泥中。
黑色污泥,四方八面飞溅起来,霎时臭气冲天。上面的张万吓了一大跳,大叫道:“好兄弟,你犯不着这样子寻死啊……”
身后传来笑声,他也没有回头去瞧,挥手顿足地大叫道:“好兄弟,快上来,快上来,我再想想办法……”
方巨从沟底爬起来,只见他除了头脸水淋淋之外,全身都是墨黑,涂满了污泥,形状又恐怖又可笑。
张万连连向他招手,方巨大概是吃过苦头,不敢张口,复又蹲身下去,双手在沟底乱摸一气。
那老者和两个家人,已来到沟边,却是站在上风位置,那神情追着这幕奇绝人间的怪剧。
方巨摸了许久,修然站起来,用力一甩头,脸上的水都溅飞开,这地大喊一声,道:
“老和尚把我哄惨啦……”
张万掩耳不迭,因为他的声音太响了。方巨一跨腿,便爬出水沟,身上臭气,随风四溢,连站在上风的老者也连忙掩住鼻子。
张万忍不住大声问道:“方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方巨理直气壮地道:“那老和尚说我福大命大,和尚师兄说,我掉下沟去,也会捡到宝贝,可是这沟里除了具泥,什么都没有,你看那老和尚可恨张万是个老实人,还未听懂。那边的老者听得分明,禁不住矜持地微笑一下,大声道:
“壮士,你先去洗净身上污秽,再回来说话。”
方巨转眼一瞥,点头道:“小子你的主意真好,我这就去洗身。”
后面的家人叱了一声,那老者却摆摆手,禁止他再说话。
方巨迈开大步,冲向江边,扑通一声,跳下江去。
那老者过来,跟张万说话。张万见这位老者精神星针,气派甚大,庄严中又有慈祥之色。不敢怠慢,连忙将此行始末,告知那老位老者。末后,还知道这位老者,乃是本府首富张贻叔老员外,家世显赫,现在有好些子侄在京中做官,是以本府之人,都尊称他做张老员外。
他这里将遇到方巨的始末说完,那方巨也在渭河中洗净上来,浑身湿淋淋的,便跑到他们这边来。
张员外向他拱手为礼,道:“壮士不必为了裹腹之事优心,老夫有缘碰上两位,一切包在老夫身上。”
方巨咧嘴笑道:“你管么?”眼见老员外点头,跟着便欢然道:“哈,老和尚的话不错,巨儿总是不会给俄着。”
两名家人中,一个飞跑而去,这里几个人缓步而行。走出不远,一项软轿如飞而来。张老员外告个罪,便自己登轿了。
不久回到张府,方巨瞧着屋子直乐,张万问他有什么值得这么高兴,他答道:“这些房子都够高大,容纳得我住,所以打心里头高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