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回 [6]
李扬一跃而出,孙天夷随后上去,尚未看清此是何地,旁边忽有人笑道:“你们两位怎会从这里出来?吴庄主的仇人在那儿呢?”
孙天夷定神看时,原来这又是一间石室。室中吴璞与陶春田、裴敬亭环绕一个石几坐着。刚才说话的正是裴敬亭。
李扬在前面只对裴陶二人略一招呼,便转面向吴璞道:“那方家姊弟已被我引入洞中;只可惜二哥白鸽传信来得太迟,以致令柳大侠受了伤,泰山冯陈两位也和他们动上手,那位陈七爷也受了点微伤,这却是我始料所未及的。”
吴璞苦笑了一下,一面让诗人就座,二面问李扬道:“这两人是怎样与柳二哥动起手来的?你该拦阻他们才是。”
李扬听吴璞口吻有点责怪自己,不觉微微脸红,忙道:“我和他们几位回庄的时候,本来我劝他们不要和来人动手;可是柳大侠一向盛气,当时就有点不快,我那能强拦着他不让动手;吴二哥责备我,我也只好自认粗心;不过当时我可真是左右为难。”
吴璞连忙拱拱手道:“我哪会怪你。我不过觉得柳二哥原是我们庄上客人,如今弄得为我们的事受伤,未免使我们愧对点苍派的各位长老。尤其是他今兄神眼弥陀知道了,必定大大不悦。所以我有些忧虑。”
原来柳复的兄长柳纯,生来额上有一奇形紫记,看起来就像是另一只眼睛,所以有神眼弥陀之号。柳复兄弟二人同入点苍派,柳复在师门中排行最小,但因早年弟兄在一起,所以武林中人都唤柳复为“二哥”。神眼弥陀柳纯生的矮矮胖胖,终日似乎总是含笑向人,其实心胸甚为狭隘。吴璞这时一听柳复为自己庄上的事受伤,便怕柳纯迁怒,其实也不算过虑。
当下吴璞如此一说,李扬益发尴尬,裴敬亭在旁却微微一皱眉待要插口说什么,吴璞又问道:“柳二哥伤势怎样?现在是不是回到庄上去了?”
李扬点点头道:“柳二哥被那姓方的女子掌力震伤,落下地以后就由铁木大师送他回到庄上去歇息;我当时也来不及细问;幸亏冯陈两位上去挡了一下,不然我看方家这两姊弟当时真会下毒手。”说到这里,李扬又微叹了一声道:“但愿柳二哥伤势不重,免得再引出事来。”
孙天夷中直面色阴阴的,不出一语,这时忽然问吴璞道:“我多年不出山,许多事我都弄不明白。不过按理说,点苍天虚老道也罢,这位柳爷的哥哥也罢,要找人出气,也只该找昆仑派。今天这两个昆仑弟子从头起可真是不留情。就拿李爷和我说,我们引他们到石洞,他们就差点对李爷下了毒手……”
他话来说完,李扬忙接口道:“这是实情;要不是孙公一手暗器神奇出众,我刚才怕也脱不了身。我还得给孙公道谢呢。”
孙天夷哈哈大笑道:“文武判当然也不见得那么容易让他们伤着,不过若是真让他们缠住了,就怕没人运用洞里的机关了。”说着又问吴璞道:“你这碧云庄我是头一次来,我真没想到你这儿还有许多神奇布置。现在别的不说,要紧的倒是你们作主人的到底对那洞里的一男一女怎样打算;你还是先说出来,要是用不住我们凑趣,我们可就别在这儿再耗时候了。”
孙天夷说了这句话,裴敬亭忽然冷冷地道:“孙公说得是。我虽然和两位庄主多年至交,可是也不知道这里机关神妙。早知有这种布置足以对付来人,那用得着我们担心?”
要知火雷王孙天夷四十年前便已名震江湖,至今天下武林推为暗器第一名家;当年在天台派卢普二侠手中受了小挫,引为奇耻大辱,所以潜隐多年,练成凶恶暗器雷火珠,要仗着它来镇慑武林。这次在碧云庄上遇见昆仑双剑寻仇,正想露一手绝技,增强自己重入江湖的威势;不想庄上主人暗弄心机,将来人引入石洞机关;似乎只相信机关,不相信这些在场名手,他便大觉不是味道。尤其主人事前又未说明自己布置情形,直到柳复场中受伤,白鸽从庄后飞来,李扬方告诉自己要引来人到庄后石洞,要自己留神在来人逼近时阻拦他们。他虽是照办了,可是更加上一层不快,所以他才那样说。而华山名手裴敬亭心中比他更感不悦。
裴敬亭在华山派中是掌教许伯景的唯一亲师弟,华山上辈长老师兄弟三人,掌教是通明真人,通明真人只收了两个弟子:一个是许伯景,在这一辈中也是年纪最长的一位,继承通明真人作华山掌教;另一个就是裴敬亭。此外同辈的几位,都是裴敬亭的两位师叔的门下;所以许伯景对这个唯一的小师弟不免务眼相看,以致从幼年便十分骄纵。等到近二十年来,裴敬亭出外行道江湖,也是处处受人尊敬,益发心高气傲;加之,他对于昆仑武当两大派早就心环妒意;只因为彼此皆是玄门正宗,无故找他们生事他却是不敢。可是他老早就盼望有一天会和昆仑武当较量较量,所以先前在庄上他就要约青萍剑客柳复一同截击来人。后来他和金钩陶春田陪着吴璞在庄后山上等李扬等人去会来人,他还以为李扬一行立刻就会将人邀来,痛痛快快凭武功一见高低。那知道一会儿庄上飞来一只白鸽,吴璞慌慌张张地看了鸽足纸条,便将他和陶春田让到山顶小室坐着,然后从石室外转下去不知捣了些什么鬼,接着就回来,只说李扬等会儿就来。他问吴璞详情,吴璞只说李扬刚才令庄上弟子飞鸽传信,说柳复已和来人在庄门场子上动手比剑,稍缓就到这里来。他当时本要赶去,又被吴璞拦住,愈加觉得发闷。后来看见孙李二人从室角秘户钻进来,方知这里与石洞相通。一听柳复和泰山八龙都受了伤,来人又被困入石洞,似乎自己在这里只算陪吴璞闲坐,正事竟未插上手,便觉得十分气愤。而且裴敬亭毕竟是正宗门下,遇事总不愿消欠光明。他看吴璞先前十分畏怯,好像束手待毙;这时一看,又像是早布置妥当等敌人入彀;明明满腹机诈,对这些为他出力的好友都不说真话,更有了几分轻视之意,因此当面喝破,话虽是向着孙天夷讲,却实是责备吴璞。
金环夺命吴璞是何等机巧人物,他这次只因为方家仇怨是自己兄弟平生隐痛,所以临场不觉有些心慌意乱;而且不论说起来他自己怎样振振有词,对当年大错总是内疚于心,所以一直不想和方家姊弟对面;不仅是自知武功不敌而已。这时一听孙裴二人发话都有不快之意,不由暗暗着急,当下满面堆笑,立起身来向众人长揖道:“小弟引来人进石洞,原是不得已之举。原先在庄上我本来就不想劳动各位好友;后来各位都要拔刀相助,我吴璞只有向大家拜谢。可是,先前我们原是想请各派长老出面调停,所以我不想和来人当面闹僵了,这才想到这石洞。现在柳二哥和陈七爷都已经受了伤,难道我这祸首反而想置身事外不成?现在只有和这两个昆仑弟子一拼生死,正要倚仗在场的好朋友,难道裴二哥竟然要弃我而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