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
阿烈听了这理由,为之一惊,不由得瞪大眼睛向她望去。
欧阳菁笑一笑,道:“我说我恐怕会爱上你,这话你信不信?”
阿烈不假思索地道:“我不信。”
他自问孤伶贫贱,又无一技之长,如何配得上这个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冀北欧阳家的大小姐?
欧阳菁面色一沉,眼中现出怒气,说道:“想不到你如此矫情虚伪!”
阿烈道:“在下愚鲁得很,连如何虚伪骗人也不懂得,姑娘这话冤枉煞人了。”
欧阳菁道:“还要嘴硬,你不过是想我多讲几句,以便让你满足那虚荣心罢了,哼!
哼!我才不上这个当。”
她站起身,阿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抬眼望她,懒得分辨。
欧阳菁更为恼火,道:“怎么啦?难道我说错了不成?”
阿烈道:“如果我要讲真话,那么你当真想错了。”
欧阳菁认定他是装模作样,因此他的坚持,更使她气愤不过,心想“我但须先毁去他这张面庞,就不会觉得他英俊好看了。”
想到就做,当下膝盖微屈,猛可向他面上撞去。
“砰”的一声,阿烈被她这一下撞中面门,登时间向后翻倒,在乾草堆上打个筋斗,连忙爬起来。
但觉劲风袭到,面门又中了一记,他本是刚欲爬起的姿势,这一下又被撞得翻个筋斗,滚出数步。
阿烈正要爬起身,但眼角已瞥见她的裙脚,就在旁边,登时知道只要抬起上半身,她的膝盖马上就到,非得又翻个劲斗不可。
所以他就中止了起身的动作,垂头蹲伏在地上,这时对方只能踢他腰胁,或是踹他的背脊,不能击中他的面门。
他听到欧阳菁发出一阵笑声,似是十分愉快,不禁想道:
“她终是出身于不正派的家庭,所以阴毒残忍,以伤人为荣……”
此念一生,顿时对她生出厌恶之感。欧阳菁见他伏地不动,等了一会,便在旁边坐下,很得意地说道:
“喂!白飞卿,你为何不敢抬头?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十分爱惜容颜之人,情知已经鼻青脸肿,十分难看,所以不敢给我看,对也不对?”
阿烈已生出反抗之心,便倔强地道:“不对!”
欧阳菁冷不防他出言反驳,为之一怔,道:“我这话那里不对了?”
阿烈道:“你目下只是找藉口打我,这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你一身本领,我打不过你,只好不抬头,别处你尽管打,我反正不抬头,任你如何踢撞。”
欧阳菁道:“好啊!原来你存心不让我如愿,这太简单了,我掀起你的头来,多打几下,瞧你怎样?”
阿烈道:“你有武艺在身,想怎样都行,我就是不肯自动的抬起头任你打,哼:哼!
你本领再大,也不能迫我自动抬头送给你打吧?”
欧阳菁仰天冷笑,道:“你真会安慰自己呢,当然我不能使你自动献上头来挨打,可是这也不见得是你胜利,啊!想想看,你的念头岂不可笑?”
阿烈道:“你早先也承认咱们无冤无仇,现在打也打了,你让我独自走开,行不行?”
欧阳菁:“话题变得真快,好!我们又说这一宗,你想独自走开,便可以使我的理由不能成立,可是这样么?”
阿烈道:“是的!假如我们从此永不再见,还有什么问题呢?”
欧阳菁道:“放屁!你若是活在世上,我总难免不想念你,即使没有当真与你缠上,但单单是有时忆念你,就足以使我的功夫练不成了。”
阿烈道:“恕我冒昧请问一声,姑娘可是决定一辈子不嫁人么?”
欧阳菁呸他一口,道:“你咒我这辈子当老姑婆是不是?”
阿烈道:“你别误会,既然你总要嫁人,那么功夫还是练不成啊!”
欧阳菁道:“你懂得什么?我嫁人是一件事,但不动情是另一件事,我可以做他名份上的妻子,但我们永远不同居一室,如此岂不是两相兼顾了。”
阿烈道:“是的!这是在下作梦也想不到的妙法,在下不能不服气了。”
欧阳菁道:“换句话说,你死亦暝了,对不对?”
阿烈叹口气,道:“说老实话,在下这条性命,送给姑娘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倘若不是我还有心愿未了,在下当真是死亦无憾。”
欧阳菁道:“你只好怨自己倒霉了,谁教你碰上我?不过你的心愿不妨说来听听,假如我办得到,自然成全你,可是我恐怕不易办得到。”
阿烈讶道:“你如何得知呢??”
欧阳菁道:“跟你这俗不可耐之人在一起,真是我的不幸,你的心愿左右不过是功名尚未到手,不能衣锦荣归,显耀闾里而已,我当然无法助你立取功名。”
阿烈道:“人生于世,不管是干那一行,只要有益于人,便是不朽功业,说到功名,只要是真心为国为民,又何俗之有?”
欧阳菁嗤之以鼻,道:“俗!俗!我想十年寒窗,换来了一辈子折腰奉承,还能不俗么?”
阿烈道:“只不知如何方是不俗?像姑娘这般啸傲江湖动轧杀人,而且不做一事,便算是不俗了么?”
她被他驳得哑口无言,当下眼珠乱转,找寻反击的话,阿烈又道:
“所谓雅俗,在下愚见,以为只在每个人的胸襟怀抱来区分,不管他于那一行,都可以雅。亦可以俗,假如但凡是一事不为之人,便称为雅,则这一雅字,只怕是贬多于褒之辞了!只不知姑娘高见如何?”
欧阳菁道:“你雄辩得很呢!可异命在须灾,不须多久,便与草木同腐了。”
阿烈此时反而豪气填膺,不把她威力之言,放在心上,高声说道:
“在下只要这个道理不错,就算与草木同腐,也胜却浑浑沌沌的活着之人。”
他冷讽热嘲的话,使对方更是招架不住。在他想来,欧阳菁一定忍不住出手了,因此他的手略一移动,便摸着那把匕首的柄,准备万一半死不活之时,可以迅即以此匕首,自了残生。
他心中泛起了无限感慨,因为他握着刀柄准各自杀,目下已不是第一次了,他所遭遇的横祸,全部是天外飞来,而又毫无道理可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