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落雪 [3]
“你不适合待在这里。”她苦笑了一下,“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这个地方,只要进来了,就会被千丝万缕的线缠住手脚,再没有一丝分明。
“朋友托我来的。”央落雪静静地答。
朋友?朵兰忽然觉得有些诧异,他这样的人,也有朋友?哦不,不应该这样想,她一点儿也不了解他,虽然在她的面前他这样冷淡遥远,恍如天上人,可是,这世上总有一些人,能让他露出温柔的笑颜。
“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她有些唏嘘地说,声音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苍茫,发出来的声音一点点消失在寒冷的空气里,像蜻蜓掠过水面那样,在他的记忆里荡开细纹,再一点一点地汹涌起来。
最开始最开始的时候,看到他和唐从容在一起,那个人,提到“朋友”两个字,也是这样的苍茫呢。
她好像还说了什么,但他没有听清,视线里她的红衣非常耀眼,她起身,像是要离开,他伸出手,捉住那一片衣角。
她讶然地回过身来,阳光下,修长白皙的食指攥着火红的衣料,很触目的一种艳丽,像是燃在雪地里的一片火焰。她怔住了,“央神医……”
“……你姐姐身体不好是吗?”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借口,“带我去看她。”
朵兰带着央落雪才进王府二门,二王爷便迎了出来,看着朵兰的目光充满嘉许。朵兰知道他误会了,挑了个空当跟他说清。二王爷的脸色变了变,但终于按下,道:“……你姐姐现在睡了,我们进去怕要吵醒她。”
“可神医很难得抽出时间来——”
“你姐姐也不是什么大症,只是身子比别人弱一些,也没什么妨碍。”
但侍女已经在朵兰的吩咐下带央落雪去王妃的房间了,屋子里有浓浓的檀香气,侍女道:“王妃信佛。”
“谁?”声音从里间传了出来,很轻,但这屋子太过寂静,以至于这样的轻声也在空气里嗡嗡回响。声音里有轻微的嘶音,像是喉咙里有风穿过。央落雪立刻听出了这里面的虚弱。视力变弱后,他的听觉和触觉异常的灵敏。
“确实不算什么大症,只要好好调理就行。”
诊完脉,二王爷把前面御医的方子给他看,眼神望向王妃,颇为关切。朵兰坐在床畔正握着姐姐的手说话,看见姐夫的神情,不由俯在姐姐怀里,“姐夫对你很好呢。”
王妃笑笑,“那位就是给陛下治病的央神医?”
“嗯。”应完之后,忽然觉得姐姐笑得有些异样,她脸上微微发红,“姐你不要乱想。”
王妃咳嗽一阵,方才接下去说:“你一直在看他。”
她握着姐姐衣襟的手忽然没了力气,心里浮浮荡荡,低声道:“他跟我们都不一样。”
只是因为觉得不一样,所以有些好奇。
至于喜欢——王族的女子是没有喜欢的。
“我原本觉得十一王爷很好呢,皇后和母亲都打算……”说到这里二王妃又是一阵咳嗽,良久气息才平,“嗯,不管嫁给谁,只要朵兰愿嫁就好……”
朵兰把脸贴在姐姐的衣袖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姐夫曾经跟她提起过,“你的姻缘先不急,”姐夫笑得温和,“等我登了基,给你挑个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好郎君。”
——因为一旦成亲了,她就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在皇后身边了吧?连宫门没有办法经常出入的人,怎么能替姐夫在深宫里办事?
所以,姐姐,等你成为皇后,我再成亲。
“真像看看朵兰当新娘子的模样啊……”姐姐的手指摩挲着妹妹的脸,“那一定很漂亮吧。”
他们一起坐马车回宫。到她所在的宫殿要先经过云安殿,央落雪进殿之前,忽然道:“你姐姐嫁进王府几年?”
“四年。”
“身体从小如此?”
“小时一直也不大好……近年更差了……”她答着,忽然从这样的对话里嗅出了不寻常的气息,心底透出一丝寒气,“——你是什么意思?”
央落雪的口气很平淡:“我只是有点奇怪,你姐姐的身体如果调养得当,应该和常人没有太大分别。”他说完就进去了,朵兰在殿前站了半晌,忽然快步追上去,在他进药阁的前一刻堵住了他。跑得太急,她的呼吸急促,拦在他面前,脸色有点发白,“我知道你不是随便说话的人。请告诉我你知道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个瞬间,央落雪在她身上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一样的强烈、不容忽视。红衣在幽深的殿内仍然那么夺目。那些被他深深埋葬的东西突然之间钻了出来,瞬间直抵心脏,他有一阵昏眩,一下没支撑住身体,一晃。
她连忙扶住他,他的脸色在那一瞬非常苍白,唇上没有任何血色,但眼神迷蒙隐有飞光薄雾,“为什么……”声音太低,像是梦呓,她听不清,“为什么……喜欢红色……”
一双手分去了她身上的重量,展元扶住他的肩,探了探他的脉门,“没事……”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散漫神志已经收拢来,他站直身子,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有工夫你去王府住几天吧。”
朵兰怔怔地看着他和展元进入药阁,双手仍保持着扶他时的姿势,一时忘记了动弹。
药阁里,央落雪替自己扎了几针,展元把下午的药端来,看着他喝下去之后,道:“您不可以太激动的。”
“没什么。”他放下药碗,身子靠在榻上,目光望着虚空中的某处,出了一会儿神,忽然一笑,“……为什么要去管闲事?”声音很轻,是说给自己听的。
闲事在三天后被摆到桌面。
“这是茶水,这是药汤,这是过药的蜜饯,这是中午的饭菜。”
四只青花小瓷瓶摆在央落雪面前,他拿起来放在鼻子底子嗅了嗅。朵兰的手紧紧地在袖子里握了起来。在第三只瓶子的时候,央落雪的手顿住。
“海兰香。”他将蜜饯送到嘴里,轻轻咬下一块来,“果然是特制的。”
朵兰脸上发白:“被下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