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牢狱之灾 [3]
如今程楚秋不但亲眼看见了地牢,还亲身体验被关在里面的滋味。但无论是潮湿黑暗的环境,还是粗糙无味的三餐,与失去自由相较之下,都显得微不足道。另外程楚秋在地牢之外,还多了一个心牢,那就是:柴云龙的死因,究竟和自己有没有关系?一念及此,就算山珍海味摆在面前,也都食不知味了。所以说他在里面度日如年,还真的一点也不夸张。
狱卒知道他武功高强,除非必要,否则都没人敢接近,更别提跟他说话。如此三天过去,他几乎未曾合眼,整个人瘦了一圈,除了三个结义兄弟之外,居然谁也没来看过他。
想起当日带领群雄上山除魔降妖,众人以他马首是瞻,是何等意气风发?继而在庆功宴上,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人前人后,到处大侠长大侠短,又是何等风光?他也知道人世间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什么虚名浮利到头来都是一场空的道理,但也总得在自己都得到之后,再来感叹也不迟吧?没想到这一切来得快,去得更快,一觉醒来,什么都变了。
程楚秋盘腿坐在地上,只是不断地运气练功,藉以抛开自我,澄心净虑。忽然间,地牢外响起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接着有人说道:“程楚秋,有人来看你了。”
程楚秋眼睛一亮,问道:“是谁?”地牢外人声说道:“二哥,是我。”却是纪良平的声音。
程楚秋抬头往上望去,道:“今天轮到你啦?”只听得纪良平应了一声,接着在上头乒乒砰砰地弄出一阵清响,不知在忙些什么,没把头探进来。程楚秋接着道:“这件案子有什么进展没有?”
一会儿,好不容易纪良平终于探头过来,说道:“二哥,先吃饭吧。”又道:
“他们居然给你上了脚镣,真是看不起人。”说着,用棉绳缒下一个小竹篮,竹篮甚小,里头只摆了几片肉干,一只烧鹅腿。等程楚秋将东西拿出来,纪良平才复将竹篮提上,装了东西,再度缒下。如此几次,才将所有带来的东西,全都递了下去。
程楚秋一一把东西摆在一旁,说道:“你不先说,我怎么吃得下。”纪良平在地牢旁就地坐下,没好气地道:“我就说这些没用的衙役捕快,有什么好指望的?
仵作可以验出姚姬的死因,对于内劲所造成的内伤可不行。你的两个师兄、雷庄主、还有那个叫曹崇的,会同大哥一起堪验你师父的死因。大哥说,大家意见分歧,看法不同,所以搞了两天,还没有一个结果……”
程楚秋淡淡地道:“是不是结果对我不利……你可别瞒我。”纪良平道:“没那回事。”
两人呆默半晌,那程楚秋忽道:“云霄山上,有……有人下来吗?”纪良平道:“你说文君姑娘吗?没有……”两人的默契,让程楚秋藏不住心事。他也明知就算柴文君想来看他,两位师兄也不太可能让她来,更何况死牢是什么地方,一个黄花闺女如何能在里面走动?饶是如此,他却还是忍不住询问,然后再来伤心。
纪良平站起身来,说道:“二哥,你慢用,我先回去了。”程楚秋道:“不陪我多聊会儿?”纪良平道:“昨天大哥和三哥起了一点口角,我还是早点回去看看。”
程楚秋道:“好端端的,起什么口角?”想起昨天萧文来看他时,是有那么一点欲言又止。本还以为他是因为看到自己的处境,而感到难过,却没想到是吵了架了。
大家兄弟多年,谁人的个性如何,大家心知肚明。萧文一向持重,几乎不曾跟人口角,这次竟会与大哥发生冲突,事情可不简单。
程楚秋脑子一转,就转到自己头上了。事情再明白不过,最近根本没有什么事情,好让兄弟们意见不合,唯一的大事,就是自己惹的这一桩了。尤其萧文当时处置的方法,就明显地与其他两位兄弟不同,给程楚秋留下了不可抹灭的印象。
其实在程楚秋内心深处,他的行事风格,应该是比较偏向萧文的,不过一但事到临头,就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了。程楚秋不但感伤师父的溘然辞世,也自愧自己的风骨,如此不堪一击。
闯出这么大的祸来,已经拖累兄弟们的名声不少,可别再让他们为了自己而失和了。他一想到这里,马上说道:“可以的话,明天让培武来一趟。”纪良平应诺,说道:“如果食欲不好,吃不下的话,最少把烧鹅吃一吃。大哥知道你爱吃,特别请人做的。”
程楚秋道:“知道了。”送走纪良平,心想:“大哥什么时候这么细心,还会让人特别弄东西来给我吃。只可惜他记错了,我又不爱吃烧鹅。”又想:“这良平也真是的,明知我食欲不好,还带这么多东西来。”知道这些狱卒谨慎,从不吃囚犯家属带来的东西,一想到这么丰富的食物不免又要扔了,倒是觉得可惜。
他下意识地拿起烧鹅腿来,左看右看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拿到嘴边咬了一口。
说是咬,但人的牙齿没那么锐利,而鹅肉没那么烂,一般说来,都是用上下颚两排牙齿咬住之后,配合手部动作,将肉从腿上撕下来。可是这会儿他手上一用力,腿骨居然轻易地从腿肉中脱离出来,变成了肉留在嘴上,手里拿着腿骨的滑稽景象。
程楚秋知道情况有异,连忙吐掉嘴里的肉,走到地牢中唯一一处可以透得到牢房内油灯光线的地方,拿着鹅腿骨仔细端详。这才发现那腿骨中间已被挖空,中间藏着一团东西。
程楚秋机灵地回到阴暗处,折断竹筷,用尖锐的一端去挑骨头里的东西,然后细心地拉的出来。摊在手中一看,原来是一块小碎布包着一段精钢锉刀,碎布上花花错错,彷佛写着有字。
程楚秋往上看了一眼,一边走到明亮处,一边佯怒道:“也不想办法把我弄出去,却每天都送来一堆吃的,是打算就把我留在这里了吗?”将一碟小菜扔了出去。
上头的几个狱卒听他发脾气,皱着眉头躲开。
程楚秋赶紧看了手中的碎布一眼,只见上面写着:“子时劫狱,兄昱字。”程楚秋大吃一惊,赶紧将碎布收起来,心想:“这确实是大哥的字,照他的意思是,他今天午夜要来劫狱?”将精钢锉刀握在手中,细细抚摸,又想:“这锉刀分明是要我切开脚镣。大哥第一天来就看到了,所以今天要四弟夹带过来给我。但是,为什么?难道……”
程楚秋心绪立刻陷入混乱,却也一下子全明白了刚刚纪良平一番言不及义的言语。他身陷囹圄,对外消息不通,对于未来的无知与不确定,让他恐惧莫名。尤其又被关了三天,早就受不了了,实在是迫不及待地想出去看一看,问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