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谋中有谋 [3]
这是惊心的场面。
也是混乱的场面。
无情翁自箭雨一起,便向金枪神判出声低喝:“咱们走,脱身再说,不值得给这些蕃秃陪葬。”
两人掉头便跑,落荒而去。
这时最尴尬的要算冒充法王的铁木花了。他想:以法王身份出面吧,在这种形势下,徒然引起同党惊疑,瞒不过同党的眼睛。如以自己本来身份出面,又恐呼拉法王突然现身,违令之罪,承当不了。
一声惨号,使他飞身抢出凤仪殿。
孤崖上,如殒星下坠,翻滚而下,赫然竟是铁木基。
他惊征之下,呆住了。
骤雨般的乱箭,使他欲前又却。
偶然回顾,被闭了穴道、躺在凤仪殿里的雅文、雅素二女不见了。
一切落入人家计算中。
他空自急怒,无可奈何!
于是,他只好横了心,以法王身份,振声大喝:“大家联手应敌,本座在此,集中到本座这边来!”
他想收镇定人心之效,只要是同党听话,集中到他的身边,人多,胆壮,便可鼓勇一战,可合力突围。
大约他那一身金线飞黄、烈火烘云的法王所御服饰引得众喇嘛注目,慌乱中有七八个喇嘛掉头过来,一齐大呼:“呼……
拉!”
“呼……啦!”
宗教信仰的力量,使那些喇嘛不顾生死,冲破箭雨蜂拥而来。
这么一来,反而减少了被各个击破的险机,单靠凤仪殿正面的箭手,挡不住众多喇嘛,一下子就涌到了十多个。
只是,当他们一看清法王面目时,却都愕然怔住。
俱皆惊讶、愤怒。因为头大如斗、眼如铜铃的呼拉法王为何换了铁木花呢?
一个白衣喇嘛喝道:“铁木花尊者你干么?法王法驾何在?”
铁木花沉声急喝:“不准开口,且听本座号令,毁了五凤帮再说!”
他一瞪眼,按在胸前的右手向外一翻,喝道:“听令!”
原来,他手中多了一块长约三寸、满布雕缕符象的紫金法牌。
这是代表呼拉法王亲临之信物,见牌如见人,众喇嘛顿时哑口无声,肃立听令。
铁木花振吭大喝:“本座在此,请五凤帮太上帮主冷心韵出面答话!”
倒也煞有介事。
没有回应。
前面那座孤崖上,却有栗人的场面。
唐继烈屹立不动,双目圆睁。胸前起伏如潮,嘴边不住溢血。双脚陷入石中寸许。
他负伤了,不止于负伤,快要真气消竭。
因为,他在来路上,先被铁木坚截击,继之又与奉呼拉法王之令赶到的无情翁、淫魔、金枪神判苦斗。在这四位高手的围攻之下,他被铁木坚打了一记“黄教大手印”。他脱困遁走,全仗功力深湛,护住内腑。
为了找寻九子魔母,带伤而来,又复被铁木坚和铁木基合力夹攻,激发了他刚强性格,拼命恶斗,真力消耗过度,牵动内伤。
他在涸泽而渔、倾力以赴的情形下,把铁木基震落孤崖,然而,他自己也接近油尽灯枯了。
刚烈的个性,倔强的心理,支持着他不倒下。
可是,人全凭一口气活着。真气一散,力尽气竭,生命之火,也就随之熄灭!
眼看他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嘴角滴滴而下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襟前,滴落岩石之上。
天龙老人蓝公烈却如泥塑木雕,一动也不动。
只有一双眼神,一瞬也不瞬地注视在唐继烈惨白如纸的脸上。
以天龙老人身份心性,刚才曾经出手施援,击毙铁木坚,这时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谁又知道老人此时的心情?
当时他含怒出手,大展神威,只是看不惯以三对一的局面,他并不知道这突然而来、功力奇高的少年是谁,扶弱锄强是英雄本色。
后来一对一,唐继烈不但没有败象,且攻势凌厉,他又好奇地旁观欣赏这少年的诡奥身手。
直到唐继烈掌震铁木基,现出身形时,老人一眼看清了唐继烈的真正面目,这才突然心神大震!
血在冻结。心也似停止跳动了。
什么事能使天龙老人如此?
天大的事,也不足使他如此震惊忘形。
只因唐继烈的五官面目,使老人突然想到少年时代的自己。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天下形貌酷肖者,唯父与子,兄与弟,姐与妹。
老人立时想到,这少年刚才曾经呼叫“姥姥”,现在,老人确定他是呼唤白发魔母。
白发魔母是这少年的“姥姥”!那么,昔日孽缘终一梦,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眼前少年,该是自己亲骨肉了!
父子相逢,咫尺不识,直到儿子和强敌拼到真气消竭方才发觉,老人在痛悔、惊骇、狂喜之下,几乎忘了一切,也忘了自身的存在。
终于,老人由心底叫出舐犊情深的颤抖声音:“我儿,我儿!”
他迅速地上前,一掌托住唐继烈背心命门,把唐继烈抱起,闭了唐继烈奇经脉主穴。
唐维烈双目一闭,鼻孔大张,出气多,入气少,只要一断就完了。
老人两行老泪滴落在唐继烈失血的面颊上。
这是人性、至情。也是父子天性,骨肉亲情。
老人小心翼翼地把唐继烈扶坐地上。
老人也跃坐下来,一手按在唐继烈百会穴上,一手按住命门穴上。
老人闭目调息,凝聚一元神功,立时面红如血,全身热气腾腾。
他浑忘身外一切,完全不顾本身安危。
为的是争取一瞬生死时机,拼耗本身真元,为爱子疗伤续气,也即为了挽救爱子的生命。
箭雨仍在激射。
强敌仍在逼近。
这些,老人都如不见不闻。
他唯一专注的是爱子的生命!
孤崖上,一片死寂。
在老人身后数丈外的石穴口,悄然地现出联翩人影,是冒充牯老的龙门棋士,小圣手赵冠,还有四海神乞乐十方与四大长老,及七大舵主。
他们都因意外之变,现身出来,为天龙老人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