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不破楼兰终不还 [1]
乾元教的总坛建于红崖山上,倘若由山下攀登,必定要为对方发觉。所幸钱志知道进出其中的密道,四人谨慎地顺着石级向上摸索,推开顶上盖板,却发现此刻正身处一弯曲的长廊内。
陈家洛放眼观察乾元教总坛附近情形,满眼都是石砌的房子。透过墙上方眼往外看去,来来往往有不少的白袍教徒,正手举火把,巡逻四处,游走不息。
“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教主秦右江的居处左近……”
“什么?难道,难道你们想……”
柳亦娴红唇微启,浅浅笑道:“所谓‘擒贼先擒王’。想救人出去,硬来是万万部行的。我想恐怕只有先制住教主这一个法子。但他的武功太高,听说就连胡老前辈也曾……所以……”
“所以咱们需埋伏在他的卧室中,守株待兔……”陈家洛如梦初醒道。
“陈公子说得极对。教主他每日里回到房中,都要练上两个时辰的‘天罡乾元刹’神功。那时偷袭,必然马到成功。嗯,看现在天色已然不早,咱们且先进房内,再作计较。”
他们悄悄向秦右江的住处摸去,待其次弟由窗子跳入时,却惊见一名十岁左右的年幼女孩,正在其中玩耍!她陡觉这四人的出现,不禁骇得大张双眼,抿着小嘴,止步呆望。
“阿婍乖!别怕,是我啊——我是娴姐姐!”
那女孩脸上惊惧之情稍减,眉头一皱,却仍是未尝挪动半步。
柳亦娴走上前去,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转过身来慈和地笑道:“这孩子名叫阿婍,是教主半个月前在苗疆拾到的。当时她已多日未食,虚弱不堪,倒在路边奄奄一息。
教主见她可怜,将其领来收养。”她回头望了眼小阿婍,又叹气道,“这孩子好似曾经受过甚么刺激,只会说自己名叫阿婍,可却未尝提起过她的往事,咱们自也无从知晓小可怜家里的状况了。唉,这孩子自闭得很,平日里既不爱说话,也从不会笑,又甚是怕生。教主对她倒是万般地宠爱,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秦教主从小修炼‘天罡乾元刹’神功,”钱志从旁插嘴道,“此功全赖人体先天阴阳之气,练起来极为凶险,需得童子之身方不至走火入魔。因此教主他决不近女色,至今尚无子息。对阿婍喜爱之甚,就连这寝处也任由她来去自由……”
石泉上人听闻此事,心中忖道:“没想到这秦右江在关陵与嵩山时如此穷凶极恶、难缠霸道,居然还有这等慈父之心,确实难得,难得。唉,世间的善恶本来就不易辨别,谁说邪魔便无佛性了?”胡铭官年过百岁,隐居了这几十年,对一切都看得甚淡,世上除了其徒徐崇之外,已无他念可令之牵挂。他对人的看法,可谓是公平致极,绝无成见,远非陈家洛所能领悟。
话论便于此刻,突然一股异香飘来,忽地钻入鼻中。它不似花香,又不像脂粉,更不同于熏衣之草,却是一种时隐时现的诱人幽香。柳亦娴见他俩不住抽动鼻子,不由将一方绿袖掩口,吃吃笑道:“看两位的样子,是不是嗅到了一股子香气?”
“是啊……”
“那两位又可知此香何来?”
陈家洛循着香气找去,最后竟将目光放在了那小女孩阿婍身上,不觉大骇道:“莫非便是这孩子……”
“嗯……开始我们也自奇怪,这孩子不施粉黛,不熏衣衫,却天然地有如斯馨香,真是她的另一桩大罕事!”柳亦娴侧头望着阿婍,那孩子也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与之对视。
陈家洛点点头,万般无聊,于屋中四处查看起来。那股香气如同鬼魅一般,始终时隐时现,形影不离。家洛见屋中摆设新奇古怪,都是些闻所未闻的稀罕之物,不禁随手摆弄起来。旋而,目光一转,又将视线放在了壁上一柄白把白鞘的刀上。那刀鞘雕着玉树招展,娥娜传神,再加其白得无有一丝的斑驳,乃是件凡尘难寻的宝物。
陈家洛将此刀摘下,略一用劲,随着锵地一声低吟,将刀抽出鞘来。他万未料到,这刀刃居然也是一般地纯白无暇,又无半分光泽,似玉非玉,实在看不出来乃何物煅造而成。低吟长在耳畔,经久方息。家洛一时兴起,挥刀曼舞,使出了一套华山派已失传数百年的绝技——反两仪刀法(详见金庸《倚天屠龙记》)。这套刀法以伏羲六十四卦为基,需得二人配合使用,一攻一守,一进一退,方可发挥其巨大的威力。自从陈家洛悟到“九天玄女剑法”的第一层境界“亦真亦假”之后,已然可于一剑中同出四招。
现下,他将“玄女剑法”的剑意化入这反两仪刀法,以一人之身挥动二人的刀法,竟然丝毫也不逊色!
刹时间,房中刀光煌煌,人影忽忽。石泉上人陡见家洛将剑诀用到了刀法之中,得意之际,不由欣慰地咧嘴而笑。陈家洛此番偶然锐意创新,居然有所成就,心里也是快意非常,不觉身手更为轻盈,飘洒不羁,却将小阿婍吓得缩在了柳亦娴身后。家洛的师父天池怪侠袁士霄,精通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将其化合为一,创出了“百花错拳”。
而这套反两仪刀法,却是他当年从一江湖怪人口中所得。一日随意使出,被年纪尚幼的陈家洛看到,死缠着师父要学。袁士霄极为疼爱徒儿,终于一一传授于他。此刻家洛把刀法使将起来,初时尚嫌生疏滞涩,然后却是越来越觉纯熟,不一会儿,其身形仿佛早已一分为二,尽得华山反两仪刀法的精要。
陈家洛舞刀舞得正觉尽兴,突然其萦绕鼻尖的那股子香气渐渐淡了下去,旋而竟转作腥臭。这臭气难当无比,陈家洛越嗅越不自在,倏然胸中一阵恶心,两眼一花之间,手中白刀铛地落在了地上!
“家洛,你怎么啦?”石泉上人以袖掩鼻道。
“不,我也不知道……这股味道……”
他的话音未落,不知何时走至门口的钱志猛然拉开大门,随着外边一双黑影闪动,两道白光直指陈家洛与石泉上人的咽喉。他们两人错愕之下,欲待侧身让开,谁知一口气被阻在丹田,冲不上来,全身竟无半分内力可借!这一缓之下,两点剑尖浑如双蛇之信,已然舔在了二人颈项之间。
等到陈家洛与石泉上人回过神来,定睛看清敌人之时,不禁齐声叫道:
“是你?!”
“哈哈哈哈!”听钱志朗声笑道,“二位可莫乱动,以免伤了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