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4]
何笔对老人的行为,仍不知是何居心,索性仰望屋顶,一言不发。
老人一声长叹,道:“这泉中之水。入口虽然甘洌无比,但却含有奇毒,其发作时间的长短,则视饮用之人的内功修得深浅而定。我若不是强灌你饮下那毒泉之水,以毒攻毒,只怕你早已先我而去了。”
他说着,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唉!人活百岁也是死,树过千年砍柴烧,看来早死晚死,似是毫无区别。”
何笔听他只顾滔滔不绝的自言自语,仍然不加理会。
老人又自微笑道:“小兄弟,你可是怀疑我是坏人么?唉!你若是仍作此想,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他仰望屋顶,出了一会儿神,又十分感慨地道:“我命中似注定孤寂,直到人将死去,看来我这与世隔绝百年,倒真是我的福气了,不然还不知要遭受人家多少歧视、白眼。”
何笔听他娓娓说来,如泣如诉,心中不觉大为感动,欠身坐了起来,道:“听你说来,你的命倒是很苦了。”
老人一见何笔和他说话了,心中十分高兴,连忙扶着他重又躺下,道:“别起来,你的毒伤还没有好。”
须知人在病中,情感最是脆弱,何况何笔在记忆中,除了他那师父、也就是说书先生之外,从未有人对他这般照顾。此刻,只觉得心中一阵激动酸楚,眼睛中簌簌滚落下几滴泪水来。
老人见状,吃惊道:“小兄弟,你怎么哭啦?”
他举袖管他拭去眼泪,道:“别怕,你这毒伤要饮上七七四十九天的泉水才能痊愈呢,在这四十九天之中,你将不会感到饥饿,不过……不过……”
何笔忙道:“可是毒伤痊愈之后,也要活活饿死么?”
老人似是不愿提到未来之事,乃转变话题道:“你现在总该知道我所说那人做的什么手脚了吧!”
何笔哼了一声,道:“你可是说他在这四周布下了阵势?”
老人道:“不错,象我这种人,一辈子也学不会这种邪门功夫。”
何笔道:“这种阵势确实是有点邪门,进来时是通行无阻,要走出去竟是比登天还难。”
他说着沉思了一下,道:“对了,你不是说他已留下了破解之法么?可否拿出来给我看看?”
老人闻言,双目中突然闪射出希望的光芒。但是,随即又黯然失色了,摇头道:“我看了一百年,都没有看出头绪,你虽聪明,恐怕在四十九天之内,也是无能为力。”
他话声一顿,接着又道:“可惜我已经错过了一次出阵的机会……”
何笔道:“是什么机会?可是关你的人要救你出去?”
老人仰头寻思了一阵,道:“说起来已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何笔道:“那可真是莫大的遗憾。”
老人感叹道:“一念之贪,为小失大,如今悔恨已是迟了。”
何笔到这时,方才断定这黑衣老人确是十分善良的人。但不知为何被人困在此地。又道:
“老前辈,何以被困在此,可以为晚辈一述么?”
老人点头道:“可以,当然可以,我此时再不说出,可就真的沉冤百载了。”他又是一叹,似是十分感慨道:“天下之间,古往今来,也不知有多少枉死的人。冤屈之事,不仅无法昭雪,而且亦不见谅于人,而终至含恨九泉,忍辱一生。我虽然被冤枉困在这里百载之久,今日能有机会向你倾吐,已毫无遗憾了。”
何笔茫然地倾听着,对他的话,仍然是将信将疑,似懂非懂。
老人突然展颜一笑道:“那是一百年以前的事了,我刚满十八岁。”说到这里,老人那双目中突然焕发出生命的光彩,好象是他又回到了那值得怀念的青春岁月。接着道:“我家世代耕田种地,虽非富有,却算得小康之家,生活到是无忧无虑的。但是最大的遗憾,就是我这副长相太丑,引不起人的好感。”
何笔心中暗忖:你这到尊容,确是叫人不敢恭维。
老人又长叹一口气:“是以我就终日躲在家里,足不出户……”
何笔突然插口道:“你终日呆在家里,可是在练习武功吗?”他是想到对方目前的武功,虽然被废去了一半,也比自己高出许多,若是未被废除之前只怕连师父也不是他的对手。是以想到就问。
老人笑道:“我不是告诉你我家世代耕田种地吗?到十几岁那年,我还不知武功是怎么一回事呢?不过,我倒是读了一些古书。满脑子中装的都是道德文章。”
何笔自幼流浪市并,虽也读过书,却不懂什么是道德文章,于是诧然问道:“道德文章是什么呀!”
老人微笑地道:“小兄弟,你没有读过圣贤之书?”
何笔微笑道:“书是读了不少,属于圣贤的书,倒不是那些。”
老人微微一笑道:“对于武功,我现在比你好不了多少,无能相授,但却可以教你一些古书。”
跟着,他又慨然叹道:“其实若全根据圣贤的那些大道理去做人做事,却常常要上当吃亏。”顿了顿,他接着又道:“圣人说,兵凶战危。武功更不能学。”
何笔道:“那你怎么又练武功呢?”
老人感慨道:“因为我生得丑,怕人笑我,就溜出了家,往深山中跑。有一天带的干粮吃完了,却在苗疆山上碰见一位黑衣人。他的长相比我还的还难看,和我比起来,我可以算得上是个美男子。”
何笔笑道:“那是太巧了。”
老人道:“那黑衣老人一见了我,好似大为高兴,我认他为父亲,他硬要我学武功。但是他那样子令我害怕,并吓昏了过去。醒来之后,使觉得周身酸痛无比,那黑衣老人说是给我吃了一种药,脱胎换骨,我虽是十分害怕,但那黑衣人却待我很好。我便在那里练三年的武功。”说到此微顿了片刻,接着又道:“有一天,那黑衣老人——也就是我的义父告诉我,他就要死了,叫我穿起他那件黑袍,也就是我身上穿的这件。然后去代他完成一件事。”
何笔道:“听你说来,那黑衣老人是个好人了?”
老人长叹一声道:“好坏之分很难判断,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是好人,坏人。”
何笔道:“你把他埋葬好之后,就离开了是么?”
老人摇头道:“他还没有死,就把我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