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3]
孙宛虹勉强地露出一点笑容,向肖承远道:“我已经向肖兄说了不少谎言,如今若要我叙述原因,无非更要我多说几句谎言而已。我何忍再行相骗?肖兄又何需要听别人不实之言?
肖兄如能了解此点,定能以我不肯相告见谅。”
肖承远茫然了,而且是无比的茫然。
孙宛虹姑娘的为人,从她昔日不愿搅入“无极乾坤真经”的纠纷看来,孙姑娘是一个淡薄名利,朴实纯真的武林儿女,而且在四川境内,肖承远在孙姑娘家中与老师兄银髯叟相遇.对孙姑娘那种热心助人的德行,更是深铭内心。像这样品德超人的孙姑娘,如何能以谎言骗人?但是,事实上,孙宛虹方才口口声声,已经一再说明,她说了不少谎言,这岂不是令人如坠五里雾中吗?
而且,更使肖承远瞠然不解的:“孙姑娘她为什么要对我以谎言相骗?她方才所说的话,究竟哪些是骗人的谎言?”
肖承远百思不得其解,一时间只有愕然地望着孙宛虹姑娘,半响说不上话来。
孙宛虹含着一丝苦笑,对肖承远说道:“肖兄是否执意要我说明原因?否则就不让我离开此地?”
肖承远一震而觉,立即连称“不敢”。
孙宛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宛虹先在此向肖兄告罪,暂行告别,日后再见之时,此中原委自当一一相告。”说到此处,孙姑娘又微微地一顿,接着说道:“其实聪明如肖兄者,纵然相瞒于一时,也不能相瞒于长远,稍过时日,肖兄必能不告自知。”
当时退后两步,深深检衽为礼,施身拽裳,欲待起去。
忽然肖承远叫道:“孙姑娘!请暂留芳驾。”
孙宛虹闻言声微微一愕,但立即又含笑旋身,说道:“肖兄是否又生悔意,迫使宛虹必须说明内情才肯放行?”
肖承远拱手说道:“在下斗胆,也不敢力请姑娘畅叙难言之隐,何况姑娘还曾许之他日?
只是方才姑娘说到此行只是暂别,但不知再相见时,是何时何地,姑娘能否先行相告?”
孙宛虹略一思忖之后,歉然地一笑,说道:“肖兄!见时自然相见,奈何先要预期地点?
肖兄能见谅我不告在先,又何必拘泥于再见的时地于后?”
肖承远长叹一声,拱拱手,站立于一旁默默无言。
孙宛虹指着王秋绮说道:“王秋绮内毒清除,元气已复,为了不让她知道宛虹此来行径,趁她未醒之前,点中晕穴。当我离去之后,肖兄举手之劳,自可使王姑娘健愈如昔,但是宛虹尚有一小小请求,请肖兄大量允诺。”
肖承远对于孙宛虹此时的一切行动,除了奇怪二字,便毫无所知,所以当时只有木然地说道:“孙姑娘有何要求,尽管言之当面。”
孙宛虹点头说道:“王姑娘醒后,肖兄能否暂不说明宛虹此行的一切?”
肖承远心里忽然不由而然地-动,但是,他立即朗声应道:“谨遵所命。”
孙宛虹点头称谢,振袂拽裳,迎着夜色朦朦,凌空一拔而起,直向锡澄古道上奔去。留下迎风伫立的肖承远,感到无限的迷惘,无比的茫然。
口口口
越过江南,也越过了莺飞草长、杂花生树的撩人景色。
北渡黄河以后,便感觉到春天来得迟了。北国风光,春风未绿大地,春雷未生枝头,多少还留给人以一种残冬未尽的感觉。
肖承远和王秋绮一行二骑,带着春的脚迹,从暮春的江南,赶到春迟束至的塞北。两个人的心情,也像这塞北景色,有一种寒冬未尽的沉浊与寒意。
两种焦急,一样心情。
王秋绮姑娘愈是接近塞北风光,愈是担心着千山之麓,会是何种情况,呈现于自己眼前?
一种急于相见,又怕早日相见的不同心情,使王秋绮沉默而寡言,满心阴霾,-腔沉重。
肖承远却在心里反复沉思着两样事,其一:崂山老者与自己不相上下的功力,如今究竟是敌是友?未来的崂山之会,是敌应如何处置?是友又如何周旋?其二:孙宛虹突然如此行踪诡谲,令人莫测高深,是何所为而来?肖承远的心情,也为这两件事折磨得沉重了。出关之日,王秋绮忍不住提到青道上的事,向肖承远说道:“承弟弟!这两个不知姓名行径古怪的老人,约你端阳崂山相会,你到底是去与不去?”
肖承远应声说道:“一诺千金,焉有不去之理。”
王秋绮闻言勒住胯下坐骑,望着肖承远小侠说道:“承弟弟!彼等武功高深莫测,尤欠正大光明,承弟弟即使去履约,也不能如此单身只骑,轻蹈险境。”
肖承远微微一皱眉峰,忽又豁然笑道:“秋绮!休要为我顾虑多端,我不会逞匹夫之勇,但是,我也不会畏缩不前。秋绮姐姐!你知道义无返顾这句话吗?如果崂山诸老,都是作恶武林的魔头,即使他不约我,我也要寻找前去,纵令粉身碎骨又有何惧?如果崂山诸老只是隐居山林的长者,我只身踵前,又有何碍?秋绮以为然否?”
王秋绮脸上露出一丝哀怨之意,说道:“承弟弟!这些大道理,秋绮还能省得。我是说承弟此去崂山,单身只骑,几位姐姐她们又都各有要事羁身,我有不容辞卸之责……”
剩下来的话,肖承远拦住姑娘说下去,她母须说明,肖承远自然明白了姑娘的用意。他连忙接下去说道:“秋绮!你的关切与好意,我深深为之感激。但是,你到达千山之后,无论令师叔祖和令师遭遇如何,你有一件当务之急,较之陪同我同往崂山,要重达千百倍,那便是寻找千年何首乌,练成两仪真气无极玄功。”
王秋绮点点头,但是,立即又淡漠地摇摇头说道:“承弟弟!如今我对武林生涯,突生厌倦之意,此去千山,如能见到恩师安然无恙,我要辞谢师门,返回故里……”
说着话两颗清泪,怆然而下。
肖承远小侠叹了一口气说道:“秋绮!如果千山之麓的情形,不如你所想象呢?”
王秋绮闻言垂首默默,黠然没有作答。
肖承远接道:“秋绮!我极为明了你此刻的心情,对武林中如此险难重重,风波处处的生涯,感到厌倦。实则,没有任何人会喜欢这种生活的。譬如以我为例,我是何等希望在太湖之滨,耕读传家,过着与世无争的岁月?但是,这种悠悠生涯,不是希望可以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