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桃花劫 04 古寺兴波 江心遗恨 [4]
万斯同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声,又把目光转向了一边。老方丈道:“我如知道这人是谁,也许可设法差人去讨教一下解救之法,否则……”
才说到此,万斯同冷冷一笑,说道:“这人如肯解救我,也就不会如此辣手伤我了!”
智通老方丈还在一个劲地皱眉,随后才道:“我见相公枕下有长剑一口,知道相公是一擅武之人,但不知相公系何宗何门?”
万斯同心中一动,打量了老方丈一下,含笑道:“老方丈法眼果然厉害,弟子是天南门下后进末学,和贵派少林却是素无渊源!”
老方丈不禁怔了一下,当下眯着一双细目,嘻嘻一笑道:“这么说天南老人是施主什么人?”
万斯同点点头道:“那是家师呀!”
老方丈似乎很是吃惊,他愣愣地道:“既如此,小施主你怎不去求求老人为你医治呢?天南门中洗髓易筋,江湖蜚声已久,你却找上了老僧,唉,小施主,你真是大大地糊涂了!”
万斯同微微一笑,道:“老方丈所言不虚,只是这其中原因很多,弟子不便投医师尊……”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又道:“再说,这伤我之人,手法诡异,家师怕也不易救治,否则以你如此造诣,何以尚未奏效?弟子只好饮恨终身,一切认命算了!”
智通老和尚白眉徐徐搭下,叹息了一声,他单手伸出轻轻搭在斯同脉门之上,很久才放下了手道:“照目前情形看来,你中气已日渐充沛,只是精蓄穴不通,血满逆流,常会感到焦急炎热……”
他点了点头,又说:“好在这些都无碍生命,今后时日正长,你还可另觅良医求治!”
老方丈说完后,呷了一口香茗,即告了扰,起身作别而去。
万斯同目送着他离去之后,内心不禁又浮上了一层悲哀,这些日子以来,他思念花心蕊的情意更加浓厚了,虽然自己早托好友郭潜前去探望照顾她,可是内心仍不无依依之感!
想不到一年的岁月,竟如此空空磋跎过去,尤其令自己痛心是的,花蕾加诸在自己身上的隐疾,竟会成了绝症,自己虽遍求名医,竟是无一见效,真真令人抱恨终生了!
这么一想,人生真个毫无意义,万斯同紧紧咬着牙齿,这一年来,早已经把他盛烈的火气消磨得干净了。
他徐徐自椅子上站起来,慢步走向正面朝阳,僧人禅唱之声,随着晨风轻轻飘过来,听来令人有一种清心寡欲之感!
忽然小沙弥知雨,推门进来,高声呼唤道:“相公早啊!有人来找你啦!”
万斯同一怔,道:“找我?是谁?”
知雨小和尚红着脸走过来,又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万斯同一伸手握住他,问:“知雨,你怎么不说?是我的郭兄弟来了是不是?快请!”
小和尚忸怩地摇了摇头,说:“不是!不是!是……是一位年轻的女……女施主。”
万斯同不禁大吃了一惊,他的脸不禁马上变了一下颜色,一时也呆住了!
小和尚红着脸说:“这里除了庙会,平日是不许女客登门的,只是这女客,她是来找相公你的,主持大师特别要小僧来报,相公你倒是见她不见?”
万斯同怔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能见她,你去告诉她,说我已经搬走了。”
知雨张大嘴,说:“那不大好吧,我方才已经说过你老是住在此地方的。”
万斯同这一会儿真是心乱如麻,他苦笑了笑,如丧考妣似地坐在了椅子上,一面摆了摆手:“小师父,你去告诉她,就说我外出访友,要过些时日才回来。快去,快去。”
小和尚一个劲地皱着眉,说:“何苦呢?人家从很远的地方来看你。”
万斯同摆了一下手,悲伤地说:“小师父,你照我的话去做吧,你不明白,唉!快去。快去。”
这么说着,小和尚才低低哼了一声,叹着气走了。
万斯同低声道:“天哪,她竟找来了……心蕊,你要原谅我……”
他低下了头,喃喃道:“并非是我狠心,实在是我配不上你,我不能害了你的终身……”
他默默地想着,内心就更坚定了,只是他奇怪,心蕊如何会找到了这里,莫非郭潜把自己的住处告诉了她?
“可恨的郭潜!”
他真想给他一拳,自己当初是如何嘱咐他的?想不到他还是走露了消息,即使是你不中意于她,也不应该把我的住处泄露,我如今已是一个外强中干的废人,怎可耽误她如花似玉的青春?
想到此,更不禁又急又羞,只觉得从脊椎骨丝丝地泛着冷气,由是更恨郭潜不已。
这时候那小和尚知雨由外面回来,万斯同忙问道:“如何?她走了没有?”
知雨点了点头,万斯同松了一口气,问道:“她对你说些什么没有?”
小和尚翻了一下眼皮道:“她只说她姓花,是从远地来的。”
万斯同不禁一时不知怎么才好,小和尚在一边道:“她说她还要再来看你,少施主你为什么不见她呢?”
万斯同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你去吧。”
知雨似乎还有些遗憾地叹息了一声,就转身走了。他走之后,万斯同的心,可就更不得安静了。
他心里未尝不觉得歉疚,只是这个时候,他必须要狠下心来。
他想这个地方,还是不能住下去,自己要赶快搬,只是因为还在病中,一时却急不得。
由是不禁令他想到了心蕊,这姑娘千里迢迢,找到了这里,其心之痴,可想而知,难得她在长长的一年时间里独处深山,空虚寂寞,自可想知,这期间竟能谨守诺言,苦苦盼望,非但不怪罪自己,竟不远千里来此地,其心之痴,爱心之诚,真是难能可贵,而自己却避不见她,若非是有难言之隐,其心何异于禽兽。
这么思前想后,内心竟是无法得以安宁!
他本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当他对一件事情决定之后,那是绝少变异的,尤其是他认为一件事必需要这么做,他更不会避疑。
禅房内,自他病后,老方丈命令小和尚,不得打扰,严禁出人,所以显得很脏很乱,衣服被褥随处乱放,扫目其中,竟是凌乱不堪,万斯同看过的书,也是随处乱抛,满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