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洗剑录 - [古龙]

正文 第五十章 放逐浮大海 [3]

  "原来如此!"

  万老夫人道:

  "由此可见,他不是男有图谋是什么?"

  梅谦冷笑道:

  "梅某只是觉得,犯不上为了区区虚名,与人拼命而已,这在那些名欲冤心之人看来,自是有些奇怪。"万老夫人笑道:

  "你话虽说得动听,其实……"

  公孙红又忍职住道:

  "万老夫人认为其实如何?"

  万老夫人道:

  "这厮近来才从东源来到中士,然后使不借用尽各种手段,为自己博取名声,但等到真可大大露脸时,他反而不用全力了……此刻白衣人又将再来,武林中人人都想一睹此番大战,甚至有些东瀛人士,都不远千里面来,但他却偏偏要在这当儿,回去东瀛。"她冷笑一声,道:

  "这些难道不奇怪么?"

  公孙红沉声道:

  "不错,的确有些奇怪。"

  万老夫人道,

  "你难道还猜不出他有何图谋?"

  公孙红沉吟半晌,耸然动容道:

  "莫非他……他竟是那白衣人……"

  万老夫人拍掌道:

  "这厮想必就是那白衣人派到中土来卧底的,此番不知要将什么捎息,去传给那白衣人?梅谦突然仰天狂笑起来,道:

  "有趣有趣。"

  万老夫人道:

  "费老人家可是说对了么?"

  梅谦厉声道:

  "你此刻若是立刻滚下船去,磅瞧在万大侠面上,暂且放过了你,否则…"双臂一振,闪亮的"锁镰刀"已在手。

  万老夫人冷笑道:

  "你只当我老人家怕了你这破镰刀么?嘿嘿!我老人家早就想让你瞧瞧厉害了。只可惜……"梅谦道。

  "既是如此,还可惜什么?"

  万老夫人道:

  "只可惜有公孙大侠在这里,他怎会让我老婆子出手?"梅谦道:

  "公孙红,你意下如何?"

  公孙红沉吟道:

  "她方才所说之言,是真是假?"

  梅谦道:

  "你若情她之亩,便不配梅某解释。"

  公孙红道:

  "这"

  万老夫人突然将他身上那紫红大袍拉了下来,道:

  "我老人家方才所说的话,句句都有根据,这种人你还跟他罗嗦什么,去,快取了他性命,绝没有错。"公孙红道:

  "但"

  万老夫人眼珠子一转,道:

  "莫非你真如他所说,伤得太重,已胜不了他,那么,还是让我这老婆子……"公孙红仰首大笑道:

  "这区区伤势,算得了什么?"

  大笑声里,斜插在他腰畔的天龙棍,已到了他手中。

  船身摇荡更剧,桌子都已滑到角落里。

  窗外的天色,似也昏踏下来。

  船舱中,充满了杀气,这"锁镰刀"上的杀气,这"天龙棍"上的杀气,自又和方才的竹筷不可同日而语。

  锁镰刀可刚可柔,可硬可软,远可取三文开外,近可以贴身肉搏,可说是江湖中变化最多,最复杂的兵刃。

  而"天龙根"却是以不变应万变,返摸归真,讲究以拙胜巧,可说是江湖中变化最少,最简单的兵刃。

  这两件兵刃无论性能、气质,俱都藏然不同。

  然而,此刻这两件截然不同的兵刃,所采用的却是同一种力针——以静制动,后发制人。

  只因他们都知道此刻面对着的,可能就是自己一生中最强的敌手,是以两人蹬也不敢轻举妄动。

  公孙红紧握着天龙棍,指节都已发白。

  梅谦握着"锁镰刀"的刀,也是同样用力,同样紧张,刀为棍,距离五尺空间,针锋相对着。

  惭渐,刀与棍,在缓缓移动——两人的移动几乎是同时的,也不知是刀随着棍动,还是棍随着刀动。

  无论如何移动,刀与棍总是针锋相对着。

  两人的眼睛,都已散发出异样的光,与其说他们是想发觉对方架式的破绽,倒不如说他们是想发现对方武功之极意。

  船身继续摇荡着,而且渐渐剧烈。

  但两人的双足,却都有如钉子般钉在船板上,无论船身摇荡得多么剧烈,两人的身子犹屹立不动。但这"不动",却也是"动"。这"不动"甚至比"动"还要激烈。

  万老夫人耐不住了,玲笑一声道:

  "公孙红为何还不出手?"

  她忍不住凝目击瞧梅嫌的刀势,骤看,也觉平常的很,但她仔细瞧了许久,身上却不禁沁出了冷汗。

  她只觉屹立在那边的梅谦,人与刀,似已化为一个整体,她想出一百种招式,也自知不能将之击被。

  她虽然远远站在一边,但已感觉出刀上的杀气,她瞧得越久,越觉自己整个人都似已在这刀光杀气笼罩中。

  他心头暗凛:

  "我若是公孙蛮夫只怕已血溅当地。"

  她想转头去瞧瞧公孙红的架式。

  但不知怎的,她目光竞似已被这刀上的杀气所吸9P。

  她竞已无法移动目光。

  她想:若是方宝儿在这里,不知是否能瞧出破绽?"她想方宝太想必是能瞧出的……但同是一双眼睛,为何有这么大的不同?为何他瞧得出我瞧不出"但到了后来,她竟连思想都不能思想。

  连她的心全都已被那刀光杀气吸引住了

  一柄刀又怎会有这么大的魅力?

  这"锁镰刀"打造得虽然精巧,刀的钢质虽然精纯,但无论如何,这总是死的,没有生命。

  死物又怎能产生魅力?

  这道理虽然繁复,却又极为简单。

  绝世的美人,固能令人废寝忘食,神魂颠倒,而吴道子的画,王右军的字,也可令入神魂与之。

  刀,亦是如此。

  刀虽是死的,但在名家手中,便有了生命——它的生命正是持刀人的精神魄力所赋与的。

  那刀的架势,刀的光泽,正是吴道子的画,王右军的字一样,已不是单纯之"物",已有了灵魂、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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