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追逃鹿 喜得绿萼衣 冒严寒 陷身冰雪窟 [3]
老贼婆原是内行,知其中了寒毒,醒来还有一场重病。先用冷水浸了些时,再换温水洗浴,穿上于衣,搭向房内。本来不怀好意,疑心野儿必有来历,多半仇敌门下,本定救醒拷问。野儿人虽粗野,却极灵慧,对于师父所说奉如神明。因听公超前说平日专喜除暴安良,结有不少强仇大敌,以后如遇生人,除非将来师徒一起,未拜师前万一对方探询,只说身是孤儿,从小隐居山中,别无所知,早就记在心里。又见室中五光十色,样样华丽无比,与师父平日所说土豪恶霸、有钱人家相似,连荆氏弟兄的姓名住处也未泄漏一字。本来还想当时谢别回去,后觉周身寒热,四肢无力,知已病倒。老贼婆见他粗野天真,随口而答,所用兵器又是出土之物,独居鸟巢之言不似虚假。那一只大鸟年轻时又曾见过两次,外披衣服又是鸟羽结成,自更相信。同时试出野儿生具异禀,力大如虎,越发惊奇,欲以恩情收服,令其拜在二贼门下做一得力徒孙。野儿自然不愿,始而觉着命是人家所救,又在病中,心想,你只不是我师父对头,嘴上叫你师父师祖也不相干。便说昔年为蟒所困,蒙一恩师解救,将蟒杀死,收我为徒,住了些日一去不归,曾说明年必回。他如不来,我便做你们的徒弟,话说在先,以后一见恩师,无论如何也必跟他回去。
老贼婆何等好狡,再三盘问,野儿的话始终如一。虽是半信半疑,野儿病好之后一试武功,果然乱打,没有传授。野儿又守师父之诫,从不肯说练过内功。老贼婆师徒见他没有师传,如此威猛,越发喜爱,决计便是敌人门下也要将其收服,表面样样答应。
到了明春,野儿寻回故居,看出师父未来,赶往二林村一看,荆氏弟兄业已全家迁走,不知身后跟得有人,也忘了去往前山告知土人,在谷中照师父以前所教的字,用刀尖划在山石之上放向洞中,请公超一到速往寻他,便赶回来。走时匆忙,不知去年荆氏弟兄迁居以前曾经来过,到处寻找野儿不见。只发现松林中的珍药麻姑参,心中惊疑。知其不会他去,隔日又往察看,还是无踪,见麻姑参已被野兽吃去好些。知道公超到处搜寻这类珍药已有多年,别时还曾谈起,说在鸟巢见过,也许附近还有,请其留意。恐被吃光,只得连根掘走,一面派人四处搜查。这时正是天暖雪消,山洪暴发,寻到第三天,再隔两日便要上路,心正愁虑。忽然发现野儿平日所着旧鞋和好些腐烂的花茎树根,又有两根折断的鸟羽,一根野儿平日用来束腰和捆扎山粮的藤索。这类细藤十分坚韧,只谷中才有,以前还来采过。当地不远便是那条绝壑,料知野儿雪中失足冻倒,春雪一化,被山洪冲入壑底,否则不会失踪。细问土人,也无一人见过,料其凶多吉少,只得慨惜而去。
野儿先疑师父来过,将所种花树拔走,又气又急,匆匆寻了一块平石,划上些字,守了数日,回转贼巢,心中怨望悔恨。贼党早已看明他的住处,归告老贼婆,领有机宜,造了一封假信放在洞中,又将所留石块弃掉,以防乃师寻来。野儿果然上当,过了些日又往探望,见有一信,因知师父形迹隐秘,虽未具名,并未疑心。为了字迹太草,好些字不认得,回去与贼一看,信上大意是说:本人看破世情,业已入山修道。上月来此分别,因未见人,留此一信,令野儿照所说方向另寻师父,必有遇合。对于新师更要恭敬,不可再犯野性,方可成就等言。公超以前原有出家修道之意,口气好些相同,不由不信。
这时老贼师徒正在暗中窥探他的神情,野儿一点也不知道,竟痛哭起来。于是一个固是信假为真,又因信上所指方向正是贼巢一面,对老贼师徒从此恭顺,一面也因信未具名,与野儿所说相符,加了信心,双方越处越好。始而野儿不知怎的,老觉这些人性情不投,只管衣食起居十分舒适华美,终觉没有以前爽快,人更不如恩师远甚,还觉不惯。后因老贼婆师徒善于笼络,恩威并用,一面细心教导,对他好似怜爱体贴,无微不至,却对别的贼徒立威行法。野儿天性好武,觉着老贼婆师徒武功甚高,想起以前独斗三贼吃亏之事,用功甚勤。虽然老贼婆防他万一反叛,无人能制,不肯全数传授,仗着天生异禀,灵慧多力,一学就会,日子一久,竟将老贼婆的本领学去十之八九,又练了一柄铁流星,在贼徒中本领第一,老贼婆自是爱极。又试出他人甚忠实,决不至于背叛,非但放心大胆,并想用他相助报仇,看得极重。日子一久,野儿也就相安,对老贼婆师徒虽极忠心,对于以前的恩师尹公超仍是念念不忘。因老贼婆师徒惟恐他那前师与之相遇,想尽方法不令去往后山走动。野儿偷偷去过两次,均未发现师父来过的痕迹,田里已长满了野草,只得罢了。
公超先后寻他两次,均未见人,因听土人说他雪中失踪,还不甚信。第二次寻到荆氏双侠,方始相信。因见谷中田地荒芜,剩下一点余粮业已霉烂,又正有事,也未回转,一晃好几年,常和伊萌谈起,叹息伤感,以为人已失足送命,否则野儿的为人忠诚,决不舍得自己,必向前山土人打听。自己留得有话,如在人间,早已寻来。虽然伤感,因荆氏弟兄已走,一直不曾再去。
老贼婆老想野儿日久断念,防备甚严,从不令其独自出山。野儿口里不说,心却想念。这日女贼师徒要往黄龙山寻人报仇,因公超从未谈起,也不知娄氏弟兄何等人物,到得又晚,和公超不曾遇上,只知奉命行事,哪知一到香粟村外横岭后面,便遇伊萌动起手来。先见对方一个幼童,并未放在心上,打了些时才知是个劲敌。本来伊萌比他年纪较小,力气也没他大,全仗身法灵巧,得有师门真传,人又机智,这才打个平手。后来伊萌看出敌人身轻力大,纵跃如飞,第一次遇到这样怪人,当时也未想到此是师父平日所说太行山中收服的奇童石野儿。双方又未问什姓名来历,上来便是恶斗,都是急怒交加,恨不能一下便制敌人死命。伊萌虽极胆大,心思灵巧,几个照面过去便知敌人厉害,凭自己的本领,非但难占上风,稍一疏忽反为所败,立时变计,不再勉强,边打边退。一面发话引逗,激令穷追,一面长啸求援。公超、公明也同赶到,一见便认出是他。
因有多年未见,人又投向贼党一面,虽料他为人不致违背师训,从贼为恶,内中必有原因。心终疑虑,恐其从贼日久,人更凶野,想起他以前为人忠义,仍不舍伤他。便和公亮说好,将其制服,擒到之后查问明了真相再定去留。二人全都爱才,刚一打倒,说不几句,见他认出自己,悲喜情急之状,越知受人愚弄,人性仍和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