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风荷曲 第三章 雪屏鹤 [3]
“在虚余山上,落雪不能化解寒时,才告诉我可以用回春丸激发潜劲,渡过难关。”唐从容笑得有几分温婉,“我早已想好今日要射雪屏鹤,原本已经做好大病一场的准备——”
“那么激发完之后会睡得像个死人他有没有告诉你呢?”唐且芳握住唐从容的衣襟,眼睛快要瞪到快从容的脸上,“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一声?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短寿三年,你害我老人家未老先衰,早生华发——”
他还要说下去,唐从容竖起一根手指点在他的唇上,“可以了,我知道我没事你很高兴,但也不必这么?嗦。”
没有一丝温度的手指,像是放了一块冰在唇间,唐且芳忽然有个极荒唐的念头。
含住它,它会像冰一样融化吗?
切,切,急晕了,真的急晕了头了。
淡淡春日照在唐从容脸上,笑容温婉,肌肤如玉。得到了云罗障,射中了雪屏鹤,颁下了家主令,试出了回春丸的重要用途——这一场赌局,他是通吃大满贯,稳赢稳赚。
院中月季盛开,槐树抽出碧叶新叶,越是少人的地方,花木越是繁盛。唐从容伸手摘了一片树叶,脸上笑意不减,“且芳你看,那年这棵树还没有你高。”
是的,那棵树当年和唐从容一样高,而唐从容又一直矮他半头。
这半头的差距,十二年也没有补上。他微微一低眉,就可以看到唐从容温婉的面容。
这样的发现无端叫人有股清浅的喜悦,唐且芳翩然掠上树,在岔枝上坐下来,华衣随风轻拂,珠冠在春日下光芒诱人,眼眸之中的光彩丝毫不输给珍珠,他一点下巴,“上来!”
唐从容轻巧地落在他对面的一棵枝桠上,微微一笑,“真想不到,当年那年鼻青脸肿拖着鼻涕的小子,今天居然成了天下第一爱显摆的风骚男。”
“切,瞧我风采出众,你不服气吗?”唐且芳不满旧日形象被污蔑,“要不是当初跟我爹打架,我会钻进这鬼屋来吗?我不来,只怕这世上早已没有唐从容。”
是呵,他偷偷在这个无人居住的院子里练花漫雨针,小小的身体不足以抵抗的针上的寒气,第一天便被冻僵。
如果那个晚上唐且芳没有和父亲吵架动手,如果唐且芳没有跑进那个院子……第二天,人们看到的恐怕就是少家主冻僵的尸首。
命运之所以是命运,在于它的不可逆转。唐且芳进了院子,看到了唐从容,救了他。
当时的唐且芳,并不知道自己救的是未来家主。他渡入真气无效,开始考虑要不要生火,但火光会引来其他人,他不想被父亲找到。想了想,脱掉两人的外袍,抱住他。
有时候会爬上床跟母亲睡,母亲就这样抱着自己。
那样的温暖,可以让一切都暖起来吧?
男孩的身体真冷,跟冰块一样,冻得且芳不由自主打寒颤。是对父亲的怨气支撑他度过那一晚吗?还是男孩渐渐回暖的身体,渐渐依偎着他的感觉?
很像一只冻猫子呢。
十岁的唐且芳带着这样的想法,慢慢地睡着了。
清晨两人醒来,都花了好一阵工夫才想起自己为何睡在这个地方,然后,一切由交换姓名开始。
男孩道:“唐从容。”
唐且芳吃了一惊,“少家主?!”
七岁的少家主是家主夫人的心肝肉,如女孩子一般养在深闺,似唐且芳这般调皮顽劣的少年人更加没有机会见到。
“我不是家主!”小从容猛然道,声音尖利,叫完才想起这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声音低下来,“你叫什么名字?”
“唐且芳。”
“叔爷?!”这下换唐从容吃惊。
“不要叫我叔爷!”唐且芳握拳,“我才没有那么老。”
于是,约定就这样达成了。
你不许叫叔爷,我不叫你家主。
你不叫家主,我就不叫叔爷。
很久很久了,但是清稚的童音好像还能听到,淡淡春日下,仿佛还能看到那两个小小的身影。
坐在树枝上的两人相视一笑,不用言语,都知道彼此心中所想,唐从容嘴角轻扬,“你那时眼角又青又肿……”一语未了,身子蓦然往前栽倒。
唐且芳反射性地拉住了他的一只手臂,“唐从容!你在玩什么花样?”
他悬在半空,闭着眼睛。
陷入了与方才同样的昏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