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风荷曲 第四章 蛇血刺青 [1]
过量服用回春丸的后果,远不像唐从容想象的简单。
唐从容随时都会陷入短暂性昏迷,唐且芳不知他何时会睡,也不知他何时会醒。
射了雪屏鹤,长老会要正式将手中权利集中到家主手中,大小事宜唐从容都必须亲自出面,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在听水榭里闭门不出。
这样一来唐从容间歇性昏睡的秘密很难守得住,到时必然会引起众人的怀疑。
在唐从容又一次昏睡醒来之后,两人商量出一个办法。
暂时离开唐门。
“至于借口,很简单。”唐且芳道,“在你正式接掌唐门之前,先去了解一下唐门在各地的药圃与器房。”
这个借口得到了长老会的一致同意——少年家主甚少涉足江湖,先去历练一下也好。
只是唐且芳也很少在江湖上混,玉字辈众人都有些担心这位做事一向不守规矩的老祖宗是否真的能够尽到保护家主引导家主的职责,正要派几名得力的人手跟着一起去,却被唐且芳挥挥手拒绝:“没事啦,没事啦,我保证不带他吃花酒,也不带他乱赌钱,有人打架我们也只是袖手旁观,行了吧?”
唐玉常轻轻咳了一声,低声向众长老道:“如果要家主会被七叔带坏,只怕早已带坏了……”
于是众人释然。
马车出了唐门,沿街向官道驶去。
唐从容靠着车壁翻看各地药圃与器房的资料,这是唐从杰准备的,后面还附了一张地图。
但两人的真实目的是先去娑定城找央落雪,返程时再视察药圃。
春正好,桃花李花探出院墙外,十分娇艳,唐且容颇为兴奋,笑意自嘴角升上眉梢,眼中有珠光流转,“从容,咱们上次一起出门,还是在你十五岁的时候吧?”
“嗯。”
“那时还是跟着你爹,我们只是当跟班呢。这回可是我们做主——你从没去过青楼吧?要不要跟我去?”
“我好像听到有人刚才还保证过什么。”
唐且芳打个哈哈,“你听岔啦听岔啦。”
唐从容不再理他,埋头研究手中的册子。唐且芳看了半天春色,一个人无聊起来,道:“喂。”
唐从容“嗯”了一声。
“你想吃什么,看什么,玩什么?晚上我们就可以到汾县,那里的竹叶青最有名。翠华楼里的歌舞也很有名。我去年去过一趟,至今难以忘怀哩。”
唐从容淡淡道:“我不感兴趣。”
“我说,你是和尚投胎的吗?”
“也许。”唐从容答,“不管你想做什么,可别耽误行程。我得快些找到央落雪,快些了解各地的药圃与器房,快些接撑唐门。”
唐且芳眉毛一拧,“这些事自然要做,但又何必把自己逼得这样紧,弄得一点乐趣也无?”
唐从容的眼里涌起几分迷蒙,“要快些……好年华能有几年?”
“什么什么?”唐且芳来了精神,“什么好年华,你要做什么?”
唐从容没有回答他,手一松,册子滑下来。头轻轻一偏,抵在车壁上,眼睛已经闭上。
——睡着了。
射鹤耗尽的元气,不知何时才能恢复。
车轮滑动间马车一晃一晃,唐从容的额头在车壁上轻轻碰撞。
唐且芳叹了口气,把他的头扶到自己肩上来。
珠冠垂下流苏,轻轻地碰到他的额头,梦里会觉得冰凉吗?
唐且芳把珠冠摘下来,长发如水,披在身上。
窗外春风如醉,桃花开得正好。
唐从容睡了半个来时辰醒来,在路上随便吃了午饭,傍晚时分进入汾县。
汾县不如锦官城大气,小地方却也有小地方的别致。入了县城,唐且芳让车夫先到客栈安顿,自己带着唐从容去一处酒楼吃饭。
酒楼的鱼好,唐且芳着重推荐。
他衣饰华丽,那顶招摇晃眼珠冠在马车上摘了,身上的锦袍玉带仍然耀眼得很,面容俊美,眼中似有珠光,更兼身畔的唐从容也是位温婉清逸的人物,一进来众人的目光便落在他两人身上。好在两人都是唐门乃至江湖中的顶尖人物,这样的关注司空见惯,倒也没觉得不自在。
这些注视之中,却有一道目光像浆糊一样粘在唐从容身上,唐从容望过去,只看一名华衣青年男子目不转睛地看过来,眼中有难以掩饰的贪恋,一脸垂涎。片时派来一名侍从,向唐从容道:“这位公子,我家主人想请你过去同座。”
唐从容眉头微蹙,不予答理,唐且芳好整以暇地搁下筷子,“你主人是谁?”
“我主人是中书舍郎商大人的外甥,礼部行走赵大人的连襟,在汾县可是大大有名的人物,公子,我家主人诚意相邀,切莫失礼。”
“啊,那真是好大的来头,真的不可失礼。”唐且芳说着就站了起来,向那人走过去,手掌亲热地拍拍那人的肩,“阁下想请我喝酒是吗?”
那人皱眉,“我请的是那位清秀公子。”
唐且芳眼中滑过一丝寒光,嘴角仍然带着笑,改握他的手,“哦,那是舍弟。”
这一握之下,那人只觉得一只手掌像是放进了油锅里,疼得几乎脱下一张皮,忙不迭地想甩脱,唐且芳笑吟吟地握着不放,那人惊骇欲绝,“高人饶命!高人饶命!小的有眼无珠!不识泰山!”
“今天算你运气好——把这里所有的酒菜全结了,我就放过你。”
那人抱着手臂,连连答应。
唐且芳这才放手,转回来。
唐从容看着他,淡淡道:“他只是看了我一眼,我不介意。”
唐且芳微笑,“我介意。”
“他不会武功,在他手上下点‘毒黄蜂’也就够了,为何还用‘断子绝孙’?”而且走上前就拍那人肩膀,一开始就下了断子绝孙的毒,毒黄蜂反而是额外教训,唐从容微微摇头,“且芳,那种毒还是少用为妙。”
“这世上断子绝孙的人多一点,我心里才舒服一点。”唐且芳慢慢喝了一杯酒,脸上有促狭笑意,“而且,你要是知道他为什么那样看你,一定不会反对我让他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