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南湖烟雨无心赏 莳花小蔬儿女情 [2]
萧奇宇的双手已经微微抬起,但是,又终于放下,很平静地说道:“你们要我做什么呢?”
那位姑娘说道:“请萧相公随婢子下船,前往敝庄会见敝主人。”
萧奇宇问道:“然后呢?”
那位姑娘说道:“那是敝主人的事,他没有交待,婢子等敢乱说吗?”
萧奇宇淡淡地说道:“你们有把握我萧某人会接受你们的威胁吗?”
那位姑娘又微微露出笑容说道:“要说尺八无情会接受威胁,那真是天大的无知。不过,一个不是仇敌的人。用了一点小小计谋,来邀请萧相公的大驾,而萧相公竟然就要以死相搏,没有人会相信你会这样做的!”
萧奇宇的眼光在她身上扫了两遍,那位姑娘坦然用眼光相接,而且浅浅笑道:“萧相公接受了我们这种有失厚道的邀请了!”
萧奇宇笑笑说道:“姑娘慧黠聪明,想必贵主人自是不俗,姑娘请带路,我们现在就上船。”
两位姑娘立即双裣衽为礼,口称:“多谢相公!婢子遵命!”
两人在前面带路,下得楼来,绕到烟雨楼的后面,有十几株垂柳,柔丝飘拂,烟雨蒙蒙。树旁系着一只很精致的船,船梢站着一名高大黑壮的汉子,戴笠披蓑,双手扶著两边很长的桨,短衫掳袖,筋肉怒张。
船头上坐着一个半桩大小子,正是烟甬楼上沏茶的人,笑嘻嘻地望着萧奇宇,龇著一嘴的白牙,黑黝黝的脸,透着几分憨厚。
下得船,进得舱,船身一个晃动,便启动了。
舱里陈设的十分别致,漆得发亮的红漆舱板,上面散放着绣锦蒲团三五只,靠着船身再有两只古木盘根雕制的茶几,供着一个古拙的花瓶,正好嵌在盘根错节的间隙,妙处天生,不曾倾倒。花瓶里插着一枝半舒半卷的荷花,一枝含苞的荷花。
荷叶莲花何处没有?可是配在这样的方圆数尺的船舱里,令人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感觉,超越尘俗,一片冰心!”
两位姑娘侍候萧奇宇坐下之后,随即捧来一只盖碗,掀开碗盖,茶香扑鼻,令人生津。
萧奇宇端着茶碗,朝着两位姑娘笑了笑。
两位姑娘也自大方地笑了笑。
萧奇宇不再说话,轻轻地啜了一口,一种难以形容的清香,令人清心醒脾。他再也忍不住又喝了两口,将茶碗放在茶几上,笑道:“怪不得世间上有许多人明知有毒的东西,还会去饮去吃。如果这碗茶和烟雨楼的那碗一样,掺有剧毒,我还是要喝下去的。”
那位姑娘说道:“萧相公!你以为这碗茶仍然有毒吗?”
萧奇宇淡淡笑道:“按说此刻已经用不着了。不过,烟雨楼头有例在先,难免要让我作如是想。姑娘!可见得与人相交,这真诚二字,是非常重要的。”
那姑娘说道:“萧相公!如果我说这碗茶非但没有毒,而且是一碗掺有独门解药的茶呢?”
萧奇宇“哦”了一声,淡淡地说道:“果是如此,那也不算意外。毕竟在这个世间上,用毒茶请客的,还是少见呐!”
那位姑娘垂手微微蹲了一下,很庄重地说道:“萧相公!你中毒的时刻,不慌不躁;而你在解毒之后,也不意外惊喜。人在生死关头,能如此镇静如恒,尺八无情,果然不凡!今天我们姊妹能在烟雨楼迎得萧相公来到敝庄,毕生荣幸!”
说毕,她们二人分站在雨边,说道:“萧相公,请吧!”
萧奇宇也感到这两位婢女,谈吐不俗,举止适当,不像是供奉别人的人。他自然地点点头说道:“多谢两位姑娘谬奖!”
跨出舱门,走上船头,看到搭了跳板,跳板的那一端早有一匹鞍缰俱全的白马,有人牵在那里。
牵马的是一位十五岁的小童,蓬头赤足芒鞋,半卷着裤脚,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满面笑容,仰着脸对萧奇宇说道:“请萧相公上马,不过,这里不能让你驰骋,只能让你慢慢地走!”
萧奇宇见他憨态可掬,便自故意地问道:“小哥!这又是为什么呢?”
小童笑道:“这一去沿途都是似锦繁花,花间走马,已是庸俗,如果再扬鞭驰骋,那岂不是太杀风景了么?”
萧奇宇闻说大惊,眼前只是十多岁的蓬头小子,不相信也能够如此出口成章。他不觉问道:“小哥!你读过书吗?”
小童笑着摇头说道:“像我这样侍候人的孩童,那里有读书的福分。倒是日常听得敝主人说话吟哦,耳濡目染,略掇断辞残句罢了!好叫萧相公见笑。”
萧奇宇益发地惊疑不置,这些话出自一个平常读书人之口,倒也没有什么,如今出自一个牵马的小童,使人难以相信。
他忍不住又问道:“小哥!贵主人尊姓大名,是做何生计的?”
小童笑道:“眼前不到一箭之地,就可以见面,见面之后,自然一切了然,相公又何必要我这个做下人的,在背地里谈论尊长!”
这几句话,比方才那两位姑娘说得更好,也比那两位姑娘说得令人难以启口。
萧奇宇默然不响,小童又笑道:“相公是生气了吗?”
萧奇宇哈哈一笑,用手里的马鞭,指了指四周,朗声说道:“小哥,你看!这里枝头有未谢的桃李,林间有朵朵榴红,路旁的凤冠,草中的金盏,如此多彩的世界,岂有生气的理由。我是在想,生活在这样美丽的地方,主人该是怎样的人物?”
他的话刚一说完,小童用手遥指着说道:“到了!”
顺着手看过去,林缘有一片草地,绿草如茵。草地三两只白鹅,徜徉其间。草地上有一条小径,是用鹅卵石铺砌的。小桥的尽头,是一座拱形竹桥,桥下潺潺流水。
萧奇宇离鞍下马,小童笑嘻嘻地说道:“相公!你真是位高人。”
萧奇宇对他做了个鬼脸,笑道:“小哥!等闲能到得了这里吗?不是高人来不了啊!”
小童缩缩脖子,牵着马,回头去了。
萧奇宇觉得这孩子憨得可爱,在憨态中又透着几分慧黠。他忍不住大声叫道:“小哥!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小童回身对他含笑挥挥手,没有说话,人已经隐没于树林之中。
萧奇宇顿时仿佛有了一份失落,伫立了一会,踏上卵石小径,越过拱形小桥,是一堵围墙,院门大开,两只老黄狗,跟在一位姑娘身后,笑脸迎人,却又恭敬无比的说道:“萧相公!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