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0]
“哦,在岗顶动手的人原来是你?”插翅虎插口问。
“当然是我,驮马还放在林中哩。”天罡星答。
“那就怪了,为何你那位同伴要打昏我的人?”
“我怎么知道他的事?”
“他是何来路?”
“在湖广做案的晚辈,被人检了首尾,官府正出赏格拿他。唔!恐怕他认为你们是官府派来抓他的人,所以误会了。”
插翅虎同意了天罡星的见解,又问:“有一个自称为大地之龙的人,说是海宇五雄的朋友。那家伙可恶极了,暗算了我两位贤弟作为人质,探问海宇五雄的下落,可是尊驾的朋友?”
“大地之龙?见鬼!江湖上没听说过这号人物,海宇五雄也没有这种朋友。唔!恐怕是他。”
“谁?”
“就是那姓海名龙的家伙,他与疤眼老三有过节。”
“他说他是疤眼老三的朋友。”
“定是他,不然他怎敢挟人质问下落?不怕你们日后找他算账么?”天罡星有条有理地说。
插翅虎勃然大怒,问:“那狗东西该死!我非找到他不可。洪兄,他目下……”
“他要到漳州府有事,甚么事他没说。你们如果要找他,务必小心,那小子身手了得,且机警过人。”
“哼!他非死不可。”
天罡星到林中牵出驮马,信口问:“押运的人还在村中么?”
插翘虎示意四名兄弟将人背起,说:“不必去了,全是石头,不知是谁定下的金蝉脱壳计,金银早就先一步运走了。只怪咱们太大意,岂有事先将运金队的行期告诉人的?他妈的!真是阴沟里失风翻船,无趣之极。刚才咱们入村救人,那些家伙还在得意洋洋骂咱们是中计的蠢驴呢!你如果不死心再去讨没趣,恐怕要有大麻烦,不去也罢。”
天罡星只好死了心,很很地将驮马戳了一竹刀,咒骂道:“狗娘养的!太爷不将金子弄到手,岂肯廿休?路上失风,大爷到瑞金再打主意。”
驮马嘶叫著奔窜,他转身向瑞金方向发足狂弃。
插翘虎示意同伴启程,恨恨地说:“咱们先弄些金银,再找海宇五雄报讯,不将那姓海的小贼送进鬼门关,誓不放手。”
中海万没料到天罡星替他招来了麻烦,平安地赶到了漳州府龙岩县。
他不敢在城中投宿,打听出城东郊近江处有一座西方禅寺,是一座偏僻而清苦的古刹,便到寺中投宿,先寄下骨匣,第二天换了一身干净的青直缀,大胆地进城。
一月来,他昼伏夜行,脸色逐渐好转,塞外风霜所留下的古铜色肌肤,已逐渐褪去,沿途食风宿露,并未替他添加风尘之色,脸色已恢复正常,红光满脸,显得英俊而朴实,经过修饰之后,谁会知道他是从万里落荒归来的流囚?
巳牌,他踏入这座被丛山包围著的小山城。
小山城市面倒也相当繁华,东宝山矿场的矿工三五成群地在城中逛荡。原来这几天是情矿期,停工五天,除了派来开矿的囚犯外,矿工们几乎都向城里涌,各找快活,女人和酒成了他们追逐的目标。
东宝山有一座银矿场,和两座铅坑,共有役囚两百余名,矿工在五百以上,加上官员和兵勇,不下千人之多。小小的县城容纳下这许多人,不繁华怎成?
矿工中有不少外地人,南腔北调五方杂处,因此市面的店铺伙计,大都会几句外省话。
一般说来一个外省人到了这儿,除了城内可以逛逛之外,简直无处可去,象是到了异邦,龙岩的土话确是难懂也许比手划脚比说话还管用得多。
中海听不懂闽南话,他只有冒险进城打听消息。
襟入东大街,大街窄小,两侧都是光线不足的小店,满街所看到的人,大多是成群结队喧哗而过的矿工。他不管别人的闲事,进入街左的慈安堂药局。
慈安堂店面相当大,有两个冶病的郎中,店门外金字招牌上,写著“参茸燕桂”,和“膏丹丸散遵古炮制”等醒目大金字,想必是本城大名鼎鼎的老字号。
店中相当忙碌,生意甚佳,抓药的客人不少。他往柜台前一站,怀中掏出一张单方递给一名伙计问:“贵店有会讲官话的人么?”
伙计笑笑,用夹盐的官话说:“客官要抓药?几剂?”
辟话,也就是中原话,京师虽设在北京,但北京话还不算是官话。
中海善意地一笑,说:“只要一剂,你看看能否抓全?”
伙计在看单方,中海身旁突然多了一个魂衣百结,形容枯槁的花甲老人,递上一张单方,有气无力地说:“劳驾,替我抓一剂,请快些。”
已没有闲手伙计,老人只好将单方摊开在柜面。
中海听到纯粹的中原口音,扭头一看,不由一怔。穷老汉身材高大,背部有一个大驮背。驮背老人看去既然有高大的感觉,想得到必定高大得有点唬人。
确是唬人,驮了身材背还在七尺以上,肩宽腿粗,手大掌巨,挟了一根黑油油的苍本盘龙杖。灰发象是个乱鸡窝,灰虬须卷成一团团,几乎看不见藏在里面的嘴。老眼发苍;皱脸灰自。穿一身破百纳,脚下是多耳麻鞋,在行家的眼中,一眼便可看出穷驼子正被大病所缠。
驮老人也打量了中海一眼;方倚靠在柜上喘息。
中海的目光转向单方上看去,颦眉蹙额,不住摇头。
店伙计将中海的单方放下,苦笑道:“对不起,客官,有两味小店缺货。你这张单方小店恕无法配其,敝地其他的宝号也无法配上。”
“少那两味?”中海问:“少藏香,马宝。”
“请问何处可以购得?”
“难难难,也许可从曾任官北地的官绅家中方可求得。”
中海面有难色,说:“小可外乡人,怎能向、…哦!斌地有一位姓程名进魁的人,曾在湖赝任巡检,曾与小可有些少交情,但不知他家住何方,可否将其住处相告?”
店伙正在沉思,驼背老人叫道:“店家,先替我检药。”
中海注视著驼背老人,说:“老丈,你这张单方是谁开的?”
驼背老人横了他一眼,不悦地说:“废话!你倒多事。”
“你这剂药不必检了,没有用。”中海若无其事地说。
“甚么?没有用,岂有此理!”驮背老人怪叫。
店伙计接口道:“敝地姓程的人似乎没听说过,沿龙川下行,七十余里有一座程厝村,在雁石巡检司的西面不远,你到那儿去问问看。”
驼背老人见店伙只愿唠叨,气往上冲,伸手向柜台内抓去,要将店伙抓住。
中海急伸手栏著说:“老丈,不瞒你说,你这张单方如果是治你的病,吃下去不但治不好你的肝瘫之症,反而早促其死,不检也罢。”
驼背老人吃了一惊,讶然问:“你……你怎知道?”
“小可世代行医,岂有不知之理?”
驼背老人将单方遽给店伙,急问:“伙计,你看看这张单方是不是治::治……”
店伙摇头拒绝绝,含笑推回单方说:医家知医不知药,药肆知药不知医…老伯如果认为单方不对症,请入内请教敝号的郎中。”
中海向店伙道谢毕,向外走,一面说:“老丈,即使以治肝瘫之方调治,也难治好你的病,因为你的病因太过复杂。”
驼背老人一把抓住他,急问:“老弟台,你能替我开张单方?”
中海点点头,说:“小可愿效微劳,但老丈的病不是短期间所能见效的。”
驮背老人和他并肩往外走。
他面露喜色地问:“在五日内可否能举动如常?”
“七至八天。”
“能否快些?我有急事亟待动身。”
“不行,八剂药半剂不可少。假使你再劳累,可能送命。”
“可否借一步至店中劳驾老弟台的大手笔开……”
『好,前面有酒肆,咱们到里面坐坐。”两人进入一座小酒肆,驮背老人向店家借来了笔砚纸张。中海即席开了一张单方,说:“相见也是有缘,小可请老丈便饭,但老丈千万不可喝酒,至少在半月后方可开酒戒。”
驼背老人呵呵笑,说:“那么,打扰老弟台一顿了。老弟台,你姓龙?”
中海吃了一惊,沉下脸问:“你问那么多干吗?”
“你的大名是中海,对么?”驼背老人含笑再问,不理会中海的神色。
“我姓海名龙。”中海冷笑著答。
“我从粤东程乡来,那儿有捉拿你的榜示。”
中海听到此倏然站起。
驼背老人摇摇手笑著说道:“坐下,稍安毋躁,我不信你是穷凶极恶之徒,杀官必定有他该杀的原因……”
“那不是我杀的,那是最狠最毒的阴谋。”中海低吼。
“坐下,坐下,别大声嚷嚷。你神目似电,内外功夫定已有相当火候,但仍然不登大雅之堂。咱们来次公平交易,怎样?”
“交易?你不是威胁我吧?”
“正相反,我才不管杀官的事,即使是你杀的也与我无关。你治好我的病,我传你一手奇学,你意下如何?”
“对不起,我没有工夫学艺,免谈。但我可保证你的病在七至八天内爽然若失,我的事忙著呢。”
“呵呵!你倒是拒绝得直率已极,你知道我是谁?”
“对不起,小可陌生得紧。”
“我,神驼杨彪,一个穷要饭的孤苦老人。”
中海惊得几乎一蹦而起,惶恐地说:“原来是三丐中的杨老爷子,小可失敬了。”
“坐下坐下,别大惊小敝。你心事重重,有事么?”
“小可向老爷子打听几个人,那海宇五雄下落如何?”
“他们要到延平府……咦!你找他们不知干什么?”神驼讶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