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枝节横生 [2]
“田里的事他都清楚……”
“那么,小可找他便可,不劳陈兄陪同,免得耽误你的正事。”陈矮子确放不下放在门口的一担菜,告罪自行返家,临行时向远处叫道:“李四,太白楼的胡爷要来看看菜园子,你好好招待他一番,不可怠慢。”打发矮子离开,李玉向菜地走去。李四向前迎来,阴森森的怪眼中涌现困惑和戒备的神情,相距三丈便颔首打招呼,嘴角带了一抹笑意道:“欢迎欢迎,地方脏,胡爷包涵些儿,请问……”李玉信手摘了一片菜叶,放到口中咀嚼,虎目炯炯盯视着对方,泰然地说:“在下只看看贵园所种的菜蔬,顺便向李兄打听几个人的下落。”
李四一怔,怪眼不住向他打量,本能地退了一步,说:“小可在菜园子里忙生活,朋友很少,没有人肯交我这个穷朋友,你……”
“你目前朋友少,以前相当多罗?在下打听一位西门外的康清姑康姑娘。”李四的脸上肌肉,情不自禁地抽搐,久久方说:“胡爷,你不是开玩笑么?在本地城内城外谁不知康姑娘……”
“流贼刘七大掠本府,康姑娘以身救父,愿从贼赎父之命,待贼人将康老爹纵走,她便投江求死。贼人将她钓起,她厉声骂贼,被贼人肢解分尸。不错,谁都知道康姑娘是烈女,替本府增光的贞节女神,府大人正呈奏朝迁,不久可望入相忠烈祠,可是,在下要打听的是康姑娘的族叔康三康建德。”李四的呼吸像是停住了,久久方摇头道:“小可没听说过这个人。胡爷要看菜园……”
“看菜国等会儿再说。康家的族人躲在芦苇中逃难,本来贼人不知消息,却不知族人中出了败类,出卖了他们,这人便是吃喝嫖赌的痞棍康建德。这恶贼残害了全族随流贼流窜各省。刘六兵败狼山,贼当星散,康建德无处容身,认为只有回乡藏匿反而安全,没有人会想到他会回来藏匿。他的像貌已变,所以胆敢返回故乡藏身。李四兄,这个人你认识的。”
“对不起,令你失望了,小可不认识这个人。”
“呵呵!一个人即使脸貌已变,改了姓换了名,但他的习性与身材特征,仍然难逃过有心人的眼下,看背影即可认出他来。李四兄,这人你真的不认识?”李四脸上变了颜色,但自己并不知道,喉中发紧地摇手道:“胡爷,小可确是不认识这个人。”
“那么,你该认识刘宸了。”
“谁……谁是刘宸?”
“刘宸就是刘七嘛。”
“什么?你……”
“我来付刘七的消息。”
“你……”
“我警告你,太平府的人,谁不想吃你的肉寝你的皮?说出消息,我放你走。不说,我要揭开你的康建德真面目,交给地方士绅,他们必定会用私刑让你痛快。”李四铁青着脸,扭头便跑,李玉以为他要逃走,大笑道:“你逃了数千里也没逃掉,这时要逃,未免太可笑了。”李四逃至粪坑房,抓起一条扁担,一声虎吼,回头反扑,扁担拦腰便扫。等李王退步避招,跟上兜心便点,两招急攻,凶猛无比。李玉斜身切入,手一抄便抓住了点来的扁担向后带,一腿飞踢,“噗”的一声正中李四的小腹。“啊……”李四狂叫,松手向侧扭倒。
“老兄,我带你去见见康家的雄长康五爷,要不要我扶你一把?”李玉冷冷地问,扁担指着对方的眉心。“不!不!我……”
“你招?”
“招……招……”
“刘七目下在何处?”
“我……我不知道……且慢打我,我确是不知道。明天午间,六爷的手下大首领云龙要来传令,你明天来讨……讨消息,今天迫死我也没有用。”
“你想用缓兵之计来推搪?”
“你可以住在此地等候,我一步也不离开,你难道还不放心?”李玉丢掉扁担,一把将他扶起,一指头点在他的丹田穴上,冷笑道:“你如果想逃走,明日此时,你便会下腹绞痛而死,希望你收起逃走的念头,我就在附近监视,你要走尽管走好了。”说完,转身大踏步走了。李四目送他的背影消失,立即随后跟踪。李玉必须返回城中应付曹师父,准备晚间前来监视,以为康建德决不敢逃走,未免太大意了些。李四利用村屋掩身,躲躲藏藏跟踪察看,见李玉走上了入城小径,方忍住小腹的疼痛,稍后奔入城门。北大街近府衙处,有一座楼高院深的大宅,那是本城高大爷的府第。高大爷的次子,在府衙任司狱,对罪囚极为了解,本地的痞棍游民畏之如虎,怕定了他,李四脸色青灰,浑身汗透,奔入了高家的侧院门。二进厅中,共有五个华服的人高坐。李四则气色灰败,半死人似的倒在一张交椅上猛烈喘息还未缓过气来。五个衣着华丽的人,其中主客位坐着的仁兄,赫然是云骑尉岳琳。李四缓过一口气,方仓惶他说:“禀……京上大……大爷,有……有一个人要……要讨刘……刘七的下……下落。”
“慢慢说,怎么回事?”主人高大爷问,那是一个年愈半百,脸上流露着阴险刻毒的神情的人。“小的被……被他点了穴……穴道……”
“他会点穴?”云骑尉问,虎目生光,又道:“说话他的像貌。”
李四将经过一一禀明,最后如丧考妣地哭叫:“救……救救我,大……大爷,我……”、云骑尉岳琳摸了摸他的丹田穴,笑道:“不要紧,他用的点穴手法是所谓阴手,即使不解穴明天痛一会儿便会好的。你赶快回去,不动声色,明日我带几个人以云龙的身分找你,我要看看他是什么人。”
“但……小的穴道……”
“见了他之后,本官负责替你解穴。如果这时便替你解穴,不但会惊走他,甚至还会对你不利呢!你赶快回去。”李四心惊胆跳地走了。厅堂中,岳琳向众人说:“这个叫胡峰的人,很可能是我所要我的人,但未见到他之前,还不能断定。”
“兄弟这就会见同知大人,请他下令……”一名壮年人说。
“不,如果派人前往监视,必将劳而无功,这人机警绝伦,派人前往埋伏,除了打草惊蛇之外,一无是处。请诸位守口如瓶,不必透露任何口风,明天我亲自去走一趟,希望他是我要找的人。”李玉做梦也没料到岳琳会在池州府逗留,因此并未将可能发生的危险计算在内,回到住处,将行裹理好,藏好金针盘和革囊,寄存在曹师父家中,说是请几天假,要到九华山看一位朋友方出城而去。他老实不客气地住入陈矮子的家中,与李四同住在二进院内,不断向李四查问流贼的匪首下落。李四不敢胡说,坦白表示他和几个小头目有往来,地位最高的是云龙,云龙大概每月来一次,搜集城中官民的动静,以便安顿散匪。近午时分,陈矮子刚从菜园回来,便看到三个村夫接近了门前空坪。三个人皆低低地戴着遮阳笠,看不到脸孔。柴门徐开,李玉和李四也恰好开门外出。李玉踏出大门,目光落在渐来渐近的陌生人身上。突然心生警兆。预感到有点不妙。来人戴了遮阳笠,而且戴得低低地,但仍可看到鼻以下的部分。三个人一个留了八字胡,两个白脸无须胁下挟了一个长约三尺余的竹筒,举步从容沉实,点尘不惊,不像是村夫。“到菜园去,那是约定见面的地方。”李四低声说,举步便走。“慢!云龙来了么?”低声问。“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