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君一剪 - [荻宜]

第十五章 情到深处无怨尤 [3]

  潘小君忽然看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我要说的,都己说完。”

  张少青始终背对着他,他也沉默很久:“是已说完。”

  ***

  雨,并不大。

  却有离愁。

  潘小君看着窗外微雨:“你还有机会,只要你杀了我。”

  张少青不语。

  他沉默了很久:“我们还是朋友?”

  潘小君道:“是的。”

  张少青道:“既已错了,何需再错?血已流的够多,又何需再流?”

  潘小君看着张少青的背影,并没有说话。

  但他忽然已说不出话来。

  他已经看到一柄白如明镜的剑,自张少青的背间斜穿出来,剑上冰冷的连一滴血也没有沁出。

  潘小君双眼已成死灰,他冲向前,撑起张少青的身体。

  张少青终于转过头看他。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解脱。

  对他来说,已是一种解脱,自我解脱。

  这世上也只有“烟雨楼”楼主自己才能杀的了他自己。

  潘小君双眼已有泪,他看着张少青:“你……你……你本可以不必这么做。”

  张少青握着自己刺入胸中的剑柄:“……我……我还是……烟雨楼……楼主?”

  潘小君眼角已滴下泪水:“是的,你还是烟雨楼楼主,也只有你这样的楼主,才配为烟雨楼楼主?”

  张少青笑了。

  他的嘴角已沁出鲜血,脸色已苍白:“……如果……如果……有机会……我们还可以……一起喝酒……”

  潘小君道:“……是……的……”

  他说的很短,很短。

  因为张少青的手已经松开。

  ***

  添了离愁的雨丝,穿过窗门,斜飘进来,落在潘小君脸上。

  他的脸冰冷。

  但让他更冰冷的现在才出现。

  他冷冷的双眼,看着冷冷的门帘,门帘中竟走出二个人。

  来的人竟然是皇甫二虎和蝶舞!

  皇甫二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的命很大。”

  潘小君没有说话,他双手已紧握的看着蝶舞。

  蝶舞也在看他。

  如果可以,潘小君现在就一定冲向前,把蝶舞抱在怀里。

  蝶舞又何尝不愿意枕在情人怀中?

  但潘小君的双手竟已开始颤抖,因为他已经看见皇甫二虎手上握着一柄刀,刀就抵在蝶舞身后。

  潘小君脸上已发白。

  他当然知道皇甫二虎要做什么。

  他颤抖着声音:“神木佐贺?”

  皇甫二虎笑了:“是的,我就是神木佐贺,等解决了你,我一定再去宰了那个会偷东西的贼和尚。”

  潘小君心已发白:“皇甫一龙,郭啸天,是你杀的。”

  皇甫二虎从容道:“是的。”

  潘小君道:“皇甫一龙是你兄长?”

  皇甫二虎笑的很邪异:“世袭一等‘安乐侯’侯爵,只能一人,有他在,就轮不到我,侯位让人醉,爵禄动人心,任谁也会心动的,更何况我们只是同父异母兄弟,我的母亲和他母亲已因仇视相继过逝,上一代旧怨,我们这一代总该解决的。”

  潘小君看着他:“你和‘七月十五’是什么关系?”

  皇甫二虎道:“头鬼领一批东瀛刀客来到中土,就一直是我在资助着他们,‘七月十五’也只不过是我用来达成我私人目的的组织,只不过是头鬼派人替我杀人,我也替他达成称霸中原武林的梦想。”

  他又道:“但我还是想不到,他还是敌不过秋无愁那把刀。”

  潘小君道:“你想不到的事很还多。”

  皇甫二虎大笑:“是的,等你死了,你就知道我还有很多事,是让你想也想不到的。”

  潘小君道:“你还没输?”

  “输?”皇甫二虎笑的更大声:“我杀了你,一切的罪名还是你扛,有谁知道我就是神木佐贺?又有谁会相信是我亲手杀了皇甫一龙?也许你会认为还有那个贼和尚知道,但杀他太容易了,我甚至可以随便给他个罪名,或是派出一批杀手截杀他,我敢保证等你死后,他也一定会很快的做个死和尚到地狱陪你的。”

  他又道:“没有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即使你是潘小君,也难免一死。”

  皇甫二虎说话同时已亮出刀锋,抵进蝶舞身后。

  他抵着蝶舞,一步,一步,走向潘小君。

  蝶舞双眼冰冷。

  潘小君脸色惨白:“……你……你不能这样做。”

  皇甫二虎狞笑。

  他抵着蝶舞,已走到潘小君面前,潘小君已跌坐地上。

  皇甫二虎忽然自怀里拔出一柄匕首,交到蝶舞手上:“我敢保证,他不会还手的,所以你就用这柄刀,慢慢的刺进他的胸膛。”

  他说话同时,抵在蝶舞身后的刀,刀锋已向前推出,一道鲜血已自蝶舞背骨间流了下来。

  鲜血已染红刀锋,蝶舞的血。

  蝶舞竟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她眼里苍白的就像个已死之人。

  一个人,心既已死。

  人死了,又算什么?

  皇甫二虎刀锋又向前推进,他像野兽般狞笑:“你还不动手。”

  蝶舞背肌间血流如注,已染红整个刀锋。

  潘小君再也忍受不住。

  他大叫一声!

  他忽然站起身来,看着蝶舞,往她手上握着的刀锋,向前一挺!

  一道鲜血自潘小君和蝶舞紧紧相连的身体中,流了下来。

  皇甫二虎已松开抵在蝶舞身后的刀。

  他向后退出,已卧在软榻上狞笑着。

  他双手击掌拍手:“好,好,好一幕情深感人的画面,不过,你们也该感激我的,毕竟能死在自己心爱的人手中,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潘小君好象听不见皇甫二虎说的话。

  他们眼中,只有相思,只有情深。

  但蝶舞双眼已死。

  她痴怜的看着近在眼前的潘小君:“……以前……以前我是那种女人……但现在不是……以后……以后更不是……”

  潘小君发颤的嘴唇,苍白的可怕。

  他轻碰蝶舞的鼻心:“你不是,绝对不是。”

  蝶舞笑了,笑的很满足。

  她的笑,如春蝶,既璀璨又丰华。

  却已迟暮。

  潘小君眼睁睁的看着她,缓缓的闭上双眼,他的心,几乎暴裂开来。

  他想哭,没有泪水。

  他想叫,没有声音。

  只有苍白,死亡的苍白。

  潘小君终于大叫开来。

  ***

  皇甫二虎本来用一种欣赏好戏的眼光看着他们,但他忽然觉得不对了。

  因他已经发现,流血的不是潘小君,是蝶舞。

  蝶舞竟在这瞬间牺牲自己,反手转刀,刺向自己。

  皇甫二虎眼中瞳孔收缩,刀光一闪,他忽然拔出腰间佩刀,瞬间纵身持刀砍向潘小君。

  刀已落在潘小君头上。

  潘小君紧抱蝶舞,人已如死的冰冷,他还能出刀?

  还能避开皇甫二虎这一刀?

  还能滑出小君一剪?

  挡住刀锋的并不是小君一剪。

  竟然是一条银链铁链。

  赵飞燕已出现在窗下,她双眼锋锐的盯着皇甫二虎。

  “唰”一声,她收回银链:“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虽然你贵为一等安乐侯,也难逃法网。”

  “法?”皇甫二虎忽然再次出刀,飞身砍向潘小君,他大笑:“我就是法,等他死了,我再让你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法,就地正法。”

  赵飞燕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连她一起杀,杀人灭口。

  所以赵飞燕已飞身,飞了出去以一种超乎想像的速度,来到潘小君和蝶舞身畔,脱手飞出刚猛的银色铁链,打向皇甫二虎。

  刀光一闪!

  小君一剪,刀上咽喉!

  潘小君竟瞬间出手。

  他手中的剪刀,轻轻的剪在皇甫二虎咽喉上。

  皇甫二虎双眼突出,脸上已全无血色。

  赵飞燕的银色铁链也在同时间缠上皇甫二虎的身身区。

  皇甫二虎死灰色的双眼,已没有任何光采,只有仿佛在诉说着他的不信。

  在这样心灵情感俱创的情形下,他实在不相信潘小君还能出手。

  但他已不得不信。

  因为这世界上,任何事情没有比“死亡”来得更真实了。

  他已感觉到,死神已在向他招手。

  ***

  潘小君看着他,慢慢的拿下剪刀。

  他并没有真正剪断他的咽喉,他只剪上一寸。

  小君一剪,刀上咽喉。

  小君一剪并不是要杀人,要人的命,它是一种对抗、抵抗暴力的武器。

  小君一剪若真的剪断别人咽喉的话,那么小君一剪就不是小君一剪了。

  他把皇甫二虎留下来,交给赵飞燕。

  潘小君拿下剪刀后,很轻,很慢的转身。

  他看着躺在地上的蝶舞,他的眼里只有泪光闪动。

  ***

  黄昏。

  夕阳虽美,已近黄昏。

  潘小君抱起蝶舞,朝着漫天夕阳走去,他的人已在红霞彩云间。

  赵飞燕一直在看着他离去:“你要去哪里?”

  潘小君用一种很冷,很冷,冷的几乎已经完全没有感情的声音:

  “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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