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章 红粉之劫 [6]
下段是毛滂的《调笑》词:
“芳草恨春老,自是寻春来不早。落花风起红多少?……”中间略去了两句,接下去是:“此恨平生怀抱。”
甘棠手持牡丹柬,怔住了。
前半阙隐有相见已晚之意,后面的一句“此恨平生怀抱”更使人迷惘,有何“恨”之言呢?
心念数转,不由猛打了一个寒颤,她是“魔母”的女儿,林云的表妹。
想着,又觉得好笑,魔女竟然对自己生情。
旅邸,被识破真面目,留柬。
酒楼,传柬约晤,求治母病,由林云代为出面。
前后事实连贯起来,明白不过,对方早已存上了心了,而自己却懵而不觉。
从奇门派救出自己,留柬说:“本该杀了你,却又不自禁地救了你,为什么?”为了医治母亲的病?柬上没有提。而说为什么?
为了“情”,一见钟情,又因了“仇”的出现,其结果必然是“恨”,平生怀抱“恨”。
心念之中,感到下意识地惘然。
林云风标绝世,与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不爱他,而爱自己这可怕的仇人,这是从何说起呢?
当然,她可能还不知道彼此间的仇恨到了什么程度,否则,她绝不敢因一念之私救这不共戴天的生死对头。
“仇”,否定了一切。
甘棠把字柬撕碎,信手抛弃。
那窈窕动人的背影,并未留给他什么深刻的印象,他立即又回到了现实。
虽然他曾被困奇门派,但这神秘的门派究竟座落在何处,他根本一无所知,要回头去算帐,事实也不可能,好在对仇家的线索,已差不多摸清楚了,所欠缺的,只是证实当年实际下手的是哪一些人,“魔王之王”的生死下落,“魔母”母子现在藏身之所,这些,是他必须倾全力要去做的。
于是
他取出了另一副面具戴上,算来,这是第四个面目,第一副病容少年,在“苦竹庵”中丧命白袍怪人之手,虽然死后复活,但也可以算是死了。第二副是中年文士面目,旅邸中被识破。第三副意外的是一代巨恶“丑面人魔”,被林云之母奇门派今主揭去。现在,第四副,是什么形象呢?
抬头一看,数丈之外,便是一条小溪,当下移步溪流,俯身一照,竟然是一个俊美无伦的美少年。随着,他脱去了外套的土布长衫,露出本来的儒衫。
爱美是人的天性,甘棠自不例外,他很满意于这一副英俊的面具。
他由面具而想起了救自己性命而又赠送自己改容的“半面人”,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呢?为什么屈身“玉碟堡”任刑堂堂主之职?
五副面具,不用说是五条人命,其中“丑面人魔”乃是不可一世的魔头,竟然也被剥了面皮制成面具,这就有些难以想象了,其中定有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
若非这面具,可能不会揭开奇门令主的底牌,多了一个仇家的线索,这得感谢“半面人”恩赐。
心念,不自觉又回到林云身上,若非彼此间存在有血海深仇,他一定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这缠在仇中的恩,将来如何报偿呢?
还有魔母女儿这一笔,大丈夫恩怨分明,总不能一笔抹煞……他曾应允林云查出“丑面人魔”的死因,这一点,不论双方仇有多深,恨有多重,是必须要做到的。
突地,他想到自己被魔母之女救来此地,判断必距奇门派总坛不远,而魔母母子也极可能因避死神追踪下手而匿身总坛之内。
于是,他决心采探“奇门派”总坛所在,待时机报仇。
心念既决,立即展开身形,向林外奔去,他准备搜索十里之内的每一个角落。
他先向前奔出五里,然后折向左方五里,再转向右。如此绕了一个大圈之后,再逐渐缩小范围。
整整两个时辰,一无所获,连一处可疑的地方都役有发现。
当下一横心,扩大搜索到二十里之内。
奔行之间,突地发现一个山坳,隐隐露出一段墙堞,不由心中一动,向那墙堞之处驰去。看来近实远则足足有五里之遥,距离原来被救停身的土阜,已有三十里之多。
渐奔渐近,看出是一座寨堡,堡楼高耸,十分气派。
心头不觉一紧,暗忖,可能找到头了。
到了堡前,一看,大感意外,堡楼横额之上,三个擘窠大字:“青龙堡”。
想不到误打误撞的来到了“青龙堡”。
脑海里立时浮现出已解除婚约的未婚妻西门素云,被迫食“毒中之毒”惨死,尸化血水的那一幕。
他曾自誓要管死者报仇。
虽然,她父亲西门嵩勾搭他的继母陆秀贞,数次对他下毒手,他也誓言要血洗“玉碟堡”,但这是两回事,西门素云不甘被迫下嫁“青龙堡”少堡主卫武雄这一点而言,就值得替她报仇,因为错不在她,她的心目中仍有幼定的婚盟存在。
堡门洞开,但不见半个人影。
这是异常的现象,一个名震武林的大堡,不说门禁森严,至少有几个堡丁守门呀!难道发生了与“魔母”巨宅同样的变故不成?
心念及此,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踌躇了片刻,终于举步向堡门欺入。
方入堡门,目光所及,那奇惨而恐怖的景象,使他惊呼出声,汗毛根根倒竖,一颗心也狂跳起来。
门内,通道上,四溅血水,浸着四具焦黑的枯骨,腥臭触鼻欲呕。
这是死于盖世剧毒“毒中之毒”的情状。
是谁下的毒手?
照此而论,“青龙堡”遭逢意外惨祸是不移的事实了。
西门素云服“毒中之毒”自杀,现在“青龙堡”被人以“毒中之毒”光顾,这其中有什么可怕的蹊跷?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两次栽在“奇门令主”手中,都是为了不曾防范,迷香之毒,一想到毒,心中警惕顿生,忙取出两粒“辟毒丹”含在舌下,然后才举步往里趟进。
惨!
一路进去,廊沿房角,殿堂院地,无一处不是血水焦骨,全是中“毒中之毒”而亡,看来全堡已无一幸免。
这下手之人,的确可以称得上心狠手辣四个字而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