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只身斗二魔 [11]
武天洪一时愕住了,不知道这欧阳霹雳和那桃花四娘子是怎么回事,像是同党,合力攻击自己,却又似乎不是同党,误打误撞,反而替欧阳霹雳如了心愿!这一场恶斗,竟这样出乎意外结束!
孙良干、包振先、邓公明、施鹏程、胡劲夫,五人在旁边远看着,个个都吓得瞠目结舌,武天洪一个二十岁的儒雅书生,独斗两个敌人,孙良干、包振先两人武功很高,看出来桃花四娘子的武功诡奇,比欧阳霹雳更难对付,竟在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大败二人,对武天洪真是钦服得再没有话说了。
这时孙良干和包振先,已把武天洪的身份,向胡劲夫说明;欧阳霹雳一带着桃花四娘子走开,胡劲夫就抢上前,向武天洪躬身长揖道:“为了老朽一条贱命,竟麻烦武帮主亲自……”
武天洪立刻摆手大笑道:“在下并非帮主,真的帮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施鹏程,你高喊一声:‘都是自己人’!”
施鹏程亮开嗓门高喊道:“都是自己人!”
众人回头一看,树林后面疾奔而来四个人,武天洪全认识:李玄鹦、薛秋山、史图南,还有一个驼背老者,却是陈年老酒!被施鹏程一喊,平空喊出这四个人来!众人大喜相见,武天洪特别向陈年老酒见礼。
陈年老酒正言成色地道:“打了半天,还不知道这女孩子是谁?”
武天洪大笑道:“南京青龙帮帮主,黑鹦鹉!”
李玄鹦笑叱道:“武天篷,乱给人起外号!陈老前辈,多有得罪!”
陈年老酒一只旧桌腿,收入蓝布袋中,哼一声道:“能在我手下走到一百多招,在江湖上,能站得住脚啦!啊,你是李玄鹦!”
胡劲夫请众人一齐到家中,家人都回来了,点上客厅灯烛,大家见礼坐下,施鹏程、邓公明站在武天洪身后。
客厅中共有:主人胡劲夫,客人陈年老酒、武天洪,中年妇人李玄鹦,李玄鹦手下四大金刚:孙良干、史图南、薛秋山、包振先,加上施邓二人共八个人。
原来陈年老酒路过此地,李玄鹦和史图南、薛秋山,也路过此地,望见武天洪独斗欧阳霹雳和桃花四娘子,陈年老酒粗鲁地问李玄鹦,李玄鹦怒叱了两句,两人互不相识,就动手打起来。
高手动手过招,毫无声息,却有一种威劲的气流,被武天洪敏锐地感觉到,那气流中夹着太乙玄阴煞气,和桌脚的特殊风力,武天洪判断是老驼子和女帮主斗上了!武天洪问道:“你怎么今天才到荆州?”
李玄鹦道:“你骑马,我和史图南薛秋山都是步行的。你怎么会和桃花四娘子结上梁子?”
武天洪把经过情形说一遍。
老驼子厉声道:“见色不乱,是好孩子!”
武天洪问道:“桃花四娘子,也是大巴山一派的?不是吧?”
李玄鹦摇头道:“她是九连山的。你和她结上梁子,看吧,从今以后够你受的!”
武天洪又向陈年老酒打听高二,陈年老酒也不知道高二现在在什么地方。
内厅中酒筵摆好,主人胡劲夫请客人到内厅入席。
陈年老酒那三尺长蓝布袋,寸步不离身。到了内厅,忽见墙上挂的山水字画,还有许多脸谱模型,老驼子面色大变,粗野地问道:“胡老头,你也会打脸谱?”
胡劲夫捋着白胡,躬身笑道:“在下靠这微末的手艺,养家活口,老英雄见笑!”
老驼子低沉地道:“不是见笑不见笑,这里面有古怪!前十天,浙江也有个专打脸谱的,不知被谁劫去,两天之后,被人发觉死在天目山荒山里!这次这里荆州的,又是三个浙江口音,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古怪!”
大家纷纷猜测,猜测不出什么来,彼此随便谈谈。席终之后,陈老驼子不辞而别,忽然失去踪影。孙良干包振先四人,都留在胡劲夫家中,李玄鹦送武天洪出胡家大门,低声道:“我们找个地方密谈一下。”
武天洪把马叫施鹏程邓公明先带回客店去,自己单独和李玄鹦,施展轻功,乘黑夜来到江边荒地。
这时不过二更多,浩浩江水,日夜东流不息,偶然远远一两点渔火,在烟波上沉浮明灭,一天星斗,四垂平野,荒江半夜,万籁寂寥,武天洪和李玄鹦,在芦苇丛旁,掩蔽之处,并肩坐下。
李玄鹦低声道:“哥,我有几句心里的话,说出来你不要难过。”
武天洪诧异道:“你心里常常会东想西想,有许多事你都想过了头,这样放不开搁不下,自然容易变老,为什么不想开些?”
李玄鹦黯然道:“你真知道我,我有什么法子呢?此刻我要和你讲的事,就是还是你来当帮主,我把青龙帮交付给你了。这次去大巴山,天心老儿、周老气他们,全都不肯去,剩下来的只有你我,凭我们两个,那是白白去送死。我这次去,想得胜是不行了!不得胜,我也不再回来,就葬身在大巴山!所以,无论如何,你是不能去的,你应当活下去,你要是真心对我,就依我的话,我把这柄祥麟宝剑再给你。”
武天洪不禁伸手过去,搂着李玄鹦的纤腰,紧紧抱在怀里,安慰道:“妹,不要胡思乱想,你这样绝顶聪明的人,为什么想出这种下策来?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李玄鹦叹道:“你先把祥麟宝剑收下,我再告诉你。”
武天洪道:“你一切的事我都可以答应,只有祥麟宝剑不能收。”
李玄鹦问道:“莫不是因为威风刀的事?”
武天洪点头道:“正是,威风刀的刀主是玉玲珑,我怎么可以带着祥麟宝剑,蒙受了等候威风刀的嫌疑?青龙帮帮主,我替你干一段时间倒可以,也不必要祥麟宝剑。你为什么想葬身在大巴山呢?”
李玄鹦沉默了好一会,长叹道:“万事灰心,没有生趣!”
这两句话一说出来,武天洪恍然全明白了!这是个毫无办法解开的死结!她以她的聪明才智,以她的卓越武功,无疑的是一向内心中自视很高,所见的唯一最称心合意的对象,只有武天洪一人,对自己又有过生死情感,谁知道却有个玉蕊仙妃,占了先呢?她既然绝不肯为了自己,把武天洪和玉蕊仙妃拆散,陷自己与武天洪于不义,又旷观茫茫人海,失去武天洪,再无第二个同样的对象!不是绝对没有,即使有,人家看自己是个中年妇人,谁还肯像武天洪今夜抱着自己?纵使武天洪和玉蕊仙妃不能成婚,可是自己这样中年妇人,足可以当武天洪的妈妈了,怎能嫁给他?岂不被别人讥笑武天洪?自己反而害了武天洪一生?当初根本不认识武天洪,此时倒也罢了;偏偏是认识了他,又经过一场生死恩情,一颗芳心,如今硬生生从武天洪身上,退落下来,如何不万事灰心,了无生趣?武天洪听她说出这两句话,心中明白,却是有口难言,回答不出。对于李玄鹦,再也不能用普通不关痛痒的话来劝她,那是不但无效,反而显得生疏薄情,必须替她解除内心的痛苦。如何解除?武天洪万分伤感,半句开不出口,只有紧紧抱着李玄鹦,李玄鹦又低声道:“我葬身在大巴山之后,我母亲有我的弟弟妹妹会侍奉,我弟弟妹妹,都是很有出息的,将来我母亲一定能享福,有不到的地方,还请你多多照顾。以后你能踏平了大巴山,灭去三尸神,在我埋骨的地方,立一块碑,用你的名字写‘亡友李玄鹦之墓’,我九泉之下,也不寂寞了!”
武天洪颤抖着,把李玄鹦放开,向着浩浩江水跪倒,心中默默祷告道:“天!我应该怎样做,才能终身无愧于心?请天在八月十五那天,告诉我吧!”
他不觉说出声音来了。李玄鹦忍住泪,低声问道:“什么八月十五?”
武天洪站起来大声道:“人有千算,不如天有一算,所以你不要想得太多。你不要往坏里想,也不要往好里想,看天到底怎样安排?看天安排定了,再作决定,八月十五那天,就是天安排的那一天。现在你想死在大巴山,还是我讲那句话,你想得过了头!想过了头,也不是聪明的。玄鹦,不要忘了你是个活鲜活跳的少年人,还有‘人定胜天’这句话呀!”
李玄鹦沉默了半晌,摇头道:“你的话前后矛盾,我仔细体味,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照你的意思……不行……我不能……”
武天洪拦住道:“不要再说下去,你的心里甘苦,我全明白,把一切交给我吧,你听我的话行事,肯不肯?”
李玄鹦低头道:“你再大的本领,也胜不了天!”
她之所谓“天”,自然就是变得老了的自然现象。武天洪安慰道:“把我看轻了,你说你变老了是不可挽回的?一个月里嫦娥似的人,忽然变老,在你自然觉得是一生大事,在我看来不过是鸡毛蒜皮,否则!”他低声笑道:“我怎会把一个老太婆抱在怀里?”
他说着,情不自禁地扑在李玄鹦怀中,去吻她芳颊。
李玄鹦惊骇地跳起来,带着哭声道:“不要亲我的脸!我不能把你拖到阴沟里去!”
武天洪长叹道:“把变老了看得那么重!你怎么这样想不开?”
李玄鹦叹道:“辛祖仁和武天篷!李玄鹦和武天洪!两回事啦!”
武天洪道:“你不便住在胡劲夫家,跟我回客店去歇吧。”
李玄鹦笑道:“人说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也许我葬身在大巴山之后,不消二十年,又会遇见你;我下一世情愿做一个平常庸碌的贫家女,嫁你做妾。”
武天洪笑道:“你看,又想过了头!从现在起,你放下一切心思,全都听我的话吧!想过了头,徒然伤心!”
李玄鹦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跟着武天洪回客店。
却见武天洪的房间里,房门虚掩着,灯光亮着,里面发出痛苦的呻吟之声!武天洪一惊,急推房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