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杜闵 [4]
哼。高处有人轻笑。
那汉子抬起草帽仰头,只见一条消瘦人影手持利刃一跃而下,不由大惊失色,扭头咬牙便跑,不过几步,便绊到了前面的袍角,一跤跌倒在地。
啊!他道性命必然不保,奋而翻过身准备拼命,却只见空荡荡的街头,刚才的刺客连人带剑消失无踪。
他惊异之下,怔了一会儿,在几个街口乱奔乱看,忽听有人叹息了一声。
探花郎这是何苦呢?街角拐出的人腰肥体宽,用凉帽遮去半张脸,踱过来站在墙下的荫地里,若非我出手,探花已然送命。此时还不知逃出京城要紧,一定要送了性命才肯罢休?
多谢英雄救命之恩。那汉子摘去草帽,正是霍炎,我身负皇命,不敢不舍命报效。
那人大笑,探花的职责是在朝内,是在王府。这拿刀动枪,飞檐走壁的买卖,还是交给我们粗人的好。
霍炎笑道:且不知刚才那人是谁,又怎么发现我跟了他们过来。
那人摇头,东王座下高手如云,上京办事,耳目不离左右。探花衣着光鲜,顶的草帽却是破破烂烂,一看就知有诈。更不用说他们做贼心虚,小心谨慎,怎么会猜不出探花的雅意?
霍炎低头思量道:果然是东王的人上京。我更不可离开京城。
唉!京城到处都是皇帝撒的网,少了你这根鱼线,一样跑不了大鱼!那人狠狠叹气,你留在此处,若被人识破,便是一个违抗懿旨的罪名,真真是活不得了。你放心去北边,这里有我,何必你一个书生劳神?
霍炎笑道:吴大老板也为朝廷做事?
那人干咳了一声,道:看在银子面上罢了。
霍炎道:既然吴大老板已有成算,我就不在离都碍事了。别人的话或可不听,只有吴大老板与我有两次救命之恩,好言相劝,自当从命。
盼着探花郎凯旋归来。吴十六松了口气,拱手道,后会有期。
霍炎走了几步,回头道:吴大老板,那船中可还有人呐。
我晓得。吴十六笑道,行船十几年,船该吃水多深,还是知道的。
霍炎这才放下了心,乘快马日夜兼程,一路上不敢投官驿,用了五天才在乐州城赶上郭亮一行。再往前去便入凉州境内,霍炎终于得空喘息,躺在驿站床上,精疲力竭之际仍在不住思索那船中的身影又是何人。
※※※
此时那只快船早已自过龙门西进,六月二十日深夜停泊上江镇码头。岸上一乘遮得严严实实的小轿,等候多时。领头的汉子见那船上熄了灯火,方才靠近。
爷。他躬身施礼。
船舱中走出来的东王世子摆了摆手,不是多礼的时候。
是。
雷奇峰在船头懒洋洋松动筋骨,一边向两岸环顾,随即向杜闵点了点头。
走罢。杜闵让贴身服侍来的小厮打起轿帘,低头坐了进去。
雷奇峰跟着慢慢走上岸,顷刻消失在岸边垂柳深处。
东王早在多年前便在上江镇外购置一处庙产,东王在此耳目众多,却从来不擅自与庙中人来往,只有杜闵到了上江,才在此居住。庙中主持一新和尚开了后面的角门,将杜闵的小轿迎入,伏地叩头。
大师请起。杜闵亲自上前掺了一把,最近香火可旺盛?
托爷的福,好得很。一新笑道,爷远来辛苦了。小的们都想念得紧。离都有人连夜赶来,似有急报。
那就叫到这里来。杜闵道,我换了衣裳就见他。
寺中早已备下沐浴的香汤,杜闵洗去几日风尘燥热,才有胃口吃些清淡食物。用饭时一新来禀,离都的探子已到了。
放下帘子来。杜闵道,你在外面问他,我听着。
不刻进来一个精干汉子,对一新道:急报。
讲。
那探子瞥了一眼垂帘,提高了些声音,道:看护长史大人的好手中,有一人去向不明,翻遍了整个离都活没见人,死未见尸。
最后瞧见他是什么时候?
就是长史大人上岸时。他应是暗中护着长史大人,直到长史大人下榻为止。
长史大人有没有说法。
没有。
知道了。一新道,下去歇一歇。
他见那探子走了,转身掀开帘子,垂手立在杜闵身边道:看来有人已盯上了马长史。
嗯。杜闵一笑,这些人的功夫也恁的不济,怎么让人轻易除掉,连个声息也没有?
爷看如何处置?
依计不变。杜闵道,离都仍只是我们的幌子,真正交手的地方,是在上江。
是。一新不禁微笑。
杜闵在庙中深居简出,至二十一日傍午,有上江行宫的小厮前来,向一新说明了进宫的路线。那小厮是一新的老相识,照旧拿了千两的银票,兴高采烈地回宫。
杜闵这才带着小厮便装出门。穿过上江镇,眼前一纵青岭,杜闵对此处的路径已是极熟,蜿蜒攀山向行宫而去。一路用去两个时辰,那小厮在杜闵身后已吁吁直喘。
这里稍歇。杜闵道,等亥初侍卫换班时再进去。
望野别墅的灯火透过林子照在杜闵的脸上,他仰头看了看天色,知道时间尚早,转身向西,取了池塘中的水,仔细擦去身上的汗渍,净了脸,才从小厮手里接过干净衣裳换好。一时收拾得英俊利落,向小厮笑道:你就等在此处。
祝爷一帆风顺,快去快回。
杜闵笑道:快去快回倒也未必。
林子底下传来侍卫们换班时的低语,正是亥初。杜闵绕在望野别墅的西北角,从侍卫换班时扯开的空档里穿过。再向前去,守值的都是司礼监提督太监手下的人,其中太后亲信不少,让杜闵自西门而入望野别墅。
院子里洪司言悠然乘着凉,向他笑笑,也不说话。
姑姑辛苦了。杜闵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小的锦匣,打开给洪司言看时,原来是两只剔透的抢珠翡翠簪。
破费了。洪司言顺手放在身边的凳上,笑道,叫我姑姑,那么管里面一位叫什么?
杜闵怔了怔,笑道:这个
太后的轻笑声从屋内传来,洪司言道:去吧,别到时候她怪我多嘴。
是。杜闵故作恭敬,洪司言却挪开目光不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