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3]
如松一时急得脸都变色了:"逸之!这样做,不大合适吧?"
"非常之时,还是暂时离开一下的好。"逸之面无表情地说。
如松望着逸之的眼睛道:"逸之,这可不是你的性情!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要离开,你毕竟还没有见到大人的面,也没有听听他是怎么说的,就这么急急地离开,是何道理?若这里面有什么咱们不清楚的是非隐情,岂不叫他老人家伤心断肠么?"
如桦问道:"你说走就走,三妹怎么办?"
逸之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个……暂先拜托两位兄长代为关照罢。"
如松怒气冲冲地说:"你说得倒轻巧?我们能代你关照么?难道,你想把她一个人扔在京城,独自一去了之?你,你这个人,也太无情无义啦!"
逸之叹了口气:"不瞒二位弟兄,康梁二公如今生死不明,我得尽快找到他们。"
如松冷笑了一声:"果然不出我所料!我早知道你是康梁的忠实信徒,却不知他们在你眼中比对你有知遇之恩的大人还重要!"
逸之道:"太后突变,谭公等六人被杀,我怀疑是从大人那里泄露出来的。"
如桦道:"逸之兄,如果有一天,有人能确确实实地拿出证据,此事果然系我大人为贪图荣华富贵而首鼠两端、出卖朋友和主子,我也会毅然而去的。可是,眼下我们还没有见到徐大人和大人本人,是非曲直尚难料定!而且,此事也不可排除有小人加害他的可能。我们何必一定要立马三刻地就背他而去?何必急于向世人表白我们的清白和高洁呢?若是将来事实一旦有了出入,我们自己断了自己的前程、无缘再见大人倒是事小;伤了他老人家的心,成了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可是做人的大事啊!"
逸之道:"可是……你们能解释么?若不是大自己说出,谭大人夜访法华寺之事,他人又怎会得知的如此明白?袁大人本系此次事件的重要当事人之一,为何朝廷下令捕拿的人中,偏偏没有他的名字?"
如松道:"你能单单据此而断么?再说,大人府中人多嘴杂,下人口中不慎传出、府中藏有小人奸细的可能都不是没有可能的。再说,此等惊天动地之事,干系重大,大人肯定会与众幕僚们在一起商议的。这中间,你又敢保定不会有人泄露机密?还有,凭舅舅一向谨慎的为人,谭兄夜访大人,并与之密谋之事,本身就说明他与新党关系绝非一般。这般大事,凭他之智慧和历练,若说他为了荣华富贵,根本不顾及天下万民之唾骂,主动跑去告密,我觉得,于情于理,根本就说不通!
"若说大人眼下还没有朝廷缉拿的谕旨,谭君那句'去留肝胆两昆仑'和'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正是两句无法破译的谜呢!你有没有想过:六位新党被拿之后,根本就未经审理,便被拉出去斩首!这件事本身不就是很奇怪、很异常、很不符合大清朝廷的律条的事么?而且,这里面难道就没有什么咱们这些局外人根本无法得知的缘故么?"
如桦道:"逸之,别的不说,你这样不辞而别的行止,也太草率了罢!你就不能等大人或是徐大人回来时,当面向他辞行么?那时,也许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
逸之道:"京城诸位同仁皆认为,谭兄夜访法华寺、密谋围园劫后之事就算我不想问个究竟;可是谭大人等六位新党朋友血染刑场,康梁二公生死不明,我真不能再安心地待在这里了。"
如松大声道:"逸之!你这样不吭一声地就私自离营,依军法论处,是要被捉拿斩首的啊!大人若不认真追究,乱了军纪,那就是对大清国的不忠!若是认真追究,就是对如茵的不仁,对乡里乡亲的不义!你,你可不能一意孤行,置大人于不仁不义之境地啊!"
逸之叹了一口气:"谭兄等人为报皇上和变法大计已经慷慨就义!我虽无缘与诸君共赴国难、碧血丹青,可也不愿留在此处,再继续苟且做人——在京城,睹物思人,无处不令人伤心断肠!无时不闻血腥之气。康梁二公下落不明,我不能放得下心。所以必得出京寻找。我果然因此被军法处置,逸之也虽死而无憾矣!"
如松和如桦一脸的悲怆和惋惜。然素知逸之性情执拗,人各有志,明知拦也无益,便默默地看他踏着如血的夕阳,渐行渐远地一路去了……
吴子霖自上任之后,因谨奉公务、敬重上司,加之性情绵稳,敦睦同僚,故而上上下下的人都乐意交结于他。
中秋节,吴子霖突然接到家书,言说老夫人近日身子不爽,着他向署衙告几天假,回家一趟。子霖揣想,娘这次肯定病得不轻!不然,离搬亲只剩下两三个月的日子了,有关自己亲事的预备,娘和大哥明知是自己最上心的一样事,为何连着两封家书里都没有提及一字?
他向知州大人告了几天的假,并请大人代为护理官印,就匆匆收拾行装,乘着署衙的马车,带了两个随身的衙役和一位老管家,急急忙忙地往山城吴家坪赶。
从光州出发,几百里的路,整整赶了四五天才赶到许州。晚上歇了一晚,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便套车上路。从州城到山城,中间只吃饭时停了一会儿,直到天色黑尽时分才赶到吴家坪。
虽说离家也不过七八个月的日子,可是,一俟望见大半轮煌煌明月下的坪子轮廓,和月下那熟悉的太室山时,子霖的两眼禁不住就热了起来……
家人还未睡下。娘和大哥听说子霖到家了,忙命家人点亮了前庭后院所有各处的灯笼,院中一时就显得灯火辉煌、喜气洋洋起来。
子霖娘慌着亲自赶到灶房,督催并交待下人,快些准备酒饭上来。
这时,子霖见娘和大哥一起铺排着,神情间虽有些倦怠忧郁,倒也不大像有重病的模样,心下不禁有些诧异。转而想,大约娘是太想自己了,才谎说身子不爽,催自己回来的。
虽说子霖是老爷身份,按规矩,衙役是不得与老爷同席用饭的。可子霖生性随和,这一路之上,一直都是和三位随行的下属和管家同席,用的也是同样的酒饭。如今,到了自己的家中,更是不让众人拘礼了,只当客人一般谦让起来。衙役和车把式都感动得什么似的。席间,大哥也陪着喝了几杯。
大嫂和其它家人离开后,屋内只剩下了娘和大哥两人。说了会儿家常闲话,子霖隐隐地发觉,娘和大哥两人的气色都有些不大对头。于是,一边喝着茶,一边很随意地问起今年麦子收成怎样,秋里打了多少粮?店铺、伙计和佃户们如何?这几个月里家乡一带是否平安等一些闲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