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2]
玉台下院规模不大,两进殿,前面的院子栽了些松柏花木,走道长不足五尺,直抵大殿。殿门大开,冷冷清清。站在观门向里瞧,只看到两名香火道人坐在拜坛下聊天,看到客人光临,瞥了一眼便不加理睬。大冷天,山路泥泞,寒风刺骨,冷雨霏霏,来的人决不是香客。
中海不嫌老道简慢,直抵殿前,升阶自顾自脱笠卸蓑衣,往廊柱下一丢,踏入殿门,装模作样向神像稽首,然后向两者道行礼说:“道长们请了,小可外乡人,不远千里慕名而来宝山一游,冷雨绵绵十分讨厌,可否让小可惜一席地生火烤衣?”
右首老道懒洋洋地站起,轻蔑地瞥了他的追电剑一眼,不表欢迎地说:“施主,敝院清苦得很,生火的地方虽有,却无柴炭生火,施主何不多走两步,到上面谯府的长苑商量?”
“哦!但小可当真不愿再走了,可否在贵院室借宿三两天?小可当加倍奉上香火钱。”
“对不起,敝院不曾建有客室,从不接待施主食宿。”老道断然拒绝,神色相当不友好,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而且语气中含有火药味。
中海淡淡一笑,不介意地问:“请问,贵院的主持法师………”
“家师访友未回。施主,请吧,即使向家师罗喽,也是枉费唇舌。”另一名老道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中海心中忖道:“这些老道的态度,似非修真养性之士。”但他的神色丝毫末变,笑道:“道长如此待客,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你说。”先前拒客的老道不悦地问。
“难怪贵院如此冷清,香火冷落。”中海笑答。
“呸!岂有此理!你不高兴是不是?”老道发火了。
“小可怎敢?随口说说而已。”中海若无其事地答。
“不许你说,多管闲事。”老道怒叫。
中海不想生事,笑看转身,嘀咕道:“这里的老道好凶,像要吃人似的。”
“站住!你胡说些什么?”
中海转身笑道:“好,站住就站住,道长可是回心转意,愿留小可在贵院借宿三两天么?”
“告诉你,知趣些,坐在敝院逞口舌之能,不然你将会后悔无及。”老道气势汹汹地叫,口沫横飞,恶形恶像。
“哦!难道说,你们要吃人?不许施主留宿,大概贵院的道侣不干不净,怕人瞧出尴尬。听说,有些玄门羽士善制迷魂药,回春丹等等……”
老道勃然大怒,冲上就是一记“鬼王拨扇”,一掌拍来。
中海退后一步,笑道:“省些劲,道长,方外人嗔念过重,便会走火入魔哩!”
老道一掌落空,更为愤怒,跟上再来一招“黑虎偷心”,居然掌风虎虎。
中海大起反感,伸食中二指向攻来的拳背倏地敲下。
“哎唷………”老道狂叫,抱住大拳头不住揉动,鬼叫连天。
“抄家伙揍他。”另一名老道大叫,奔向墙角抄起一根栗木棍,抢上便待动手。
臂门人影倏现,一名头戴大雨笠的高年老道,和一个须发如银,挟看巨型酒葫芦的高大老人,出现在观门外。
老人身材高大,满脸皱纹,浑身湿淋淋,一双老眼布满了红丝,挟看酒葫芦的手有点颤抖,显然有点酒精中毒的现象。穿一身青棉袄,未带雨具。
两人已有八分酒意,踉跄抢入观门,向殿门走来。老人一面走,一面抹着沿颔飘下的雨水,一面笑着叫:“金尊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值万钱。停杯投筋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两老道见两人在观门出现,凶焰尽消,匆忙溜入后殿门走了。中海心中一动,突然接口道:“老伯,诗仙的诗虽好,但不应景奈何?小可改上一改。”
两个醉猫站住了,老人眯看醉眼,注视看阶上的中海,先打了两个酒呃,然后怪声怪气地问:“小伙子,如何改法?”
“老伯请听。葫芦美酒斗十千,胸中块磊不值钱。前尘往事难下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嘉陵寒塞川,将登仙穴恨满山……”
“小子住口!”老家伙大叫,蹦跚冲前两步,脸上神色一弛,喃喃地说:“胡说八道,莫名其妙的。”
老道一把将他扶住,含糊地叫:“李施主,你醉了,说醉话啦!”
“笑话!我壶中痴会醉?”老家伙眯着醉眼叫。
老道挽着他踉跄抢上台阶,向里叫:“清风、明月,你两个懒虫还不出来?”
先前和中海动手的两个道人从殿后踱出,不情愿地说:“师父,又……”
“不许胡说,快扶李施主入内安置。”
壶中痴站在阶上,摇摇幌幌地向中海注视片刻,然后搴起酒葫芦,咕噜噜一口气喝了十余口酒,边向殿内走,边说:“五十年间似反掌,英雄豪杰不久长。”
声落,跌入两名老道怀中。
中海摇摇头,黯然地说:“伤心人别有怀抱,他心中很苦。”
老道将雨笠搁在廓柱下,打量了中海片刻,冷冷地间:“施主,你为他而来?”
“请教道长上下如何称呼?”中海反问。
“贫道太虚,是本下院主持。”
“小可姓龙,确是为李老前辈而来。”
“他已是个废人,为何找他?”
“小可有事向他请教。”
“你最好少引起他的心事,请到客室侍茶,贫道愿与施主长谈。”
“多谢道长盛情,小可亟需道长助一臂之力。”
后殿的客室相当狭窄,太虚道长肃容就位,一名小道董奉上香茗,退出客室。
太虚道长不住打量中海,沉静地间:“施主既然为他而来,可知道他的底细么?”
“小可听人说,他是宇内大名鼎鼎、剑道通玄的名宿。”
太虚道长摇摇头,说:“贫道主持本下院,幌眼廿年。李施主在山顶池旁结芦而居,已有三十年以上岁月,采药为生,与世无争。甘年来,贫道是他唯一的知交,也从未看到他动剑,也从不谈论他的过去。贫道也曾怀疑他是个遁世奇人,但不久便证实贫道错了。贫道早年也是武林中人,自信双目还管用,廿年相处,丝毫看不出他是个练家子。有一次,他在文城山采药,被一头青猿吓得大病半月的。你说他是宇内大名鼎鼎的剑道名宿,恐怕只有你才相信。但不知他早年的名号如何称呼,施主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