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5]
有宇内三狐在,他没勇气逞强。罗远在宇内三狐身旁,无声无息把他救走,而且有解天狐暗香的解药,当然有对付宇内三狐的能耐。他真不该过早表示撒手的,错过太好的机会了。
河南南阳与湖广襄阳,两条路的分路处在随州。随州算是大埠,往来的旅客络绎于选。
健马驰上北行的大道,不久便地势上升。路通过桐柏山区进入河南,沿途逐渐地广人稀,群山起伏,林深草茂,旅客渐少,偶或可以遇上成群结队往来的旅客。单身旅客就道非常危险,不仅有虎狼出没,而且有强盗拦路打劫,必须结队而减少风险。
湖广并非全是鱼米之乡,大半地区仍是穷山恶水。那时,大明皇朝建国仅六十余年。经过大元帝国八九十年的统治,再经过十余年群雄并起打江山的浩劫,天下各地除了南京附近地区之外,一直就地广人稀,人丁稀少。蒙古人围攻襄阳,围了四年余,附近州县被杀得走上百里不见人烟。随州一带,百十年来元气未复,明初天完帝国的大军杀来杀去,朱元璋的兵马取得随州时,仅剩下一座孤城,四乡没有一栋有人住的房舍。三四十年的太平生息,能孳生多少人丁?因此愈往北走,愈难发现稍像样的村落。
走这条路的旅客,很容易落入有心人的监视下。
罗远不介意有人注意他的行动,与人结了怨,必须在心理上预作提防,不需时时留意避免扰乱心情。他的穷打扮,也不怕劫路的毛贱强盗打主意。
他与十二位北行的旅客作伴,十二位旅客有八匹驮货物的骡子。
骡子能吃苦耐劳可驮重物,但慢吞吞不能赶路,一天赶六十里左右。他的马脚程快,不能等,走了十余里,他便赶到前面去了,成了落单的孤雁。
走这条路的旅客,人数比走襄阳道的人,少了四分之三。一早动身,他们是走得最早的一批旅客,他这一超到前面去,就成了走得最早最先的第一位旅客。
岂知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远出十里外,前面小山的坡道,出现一队北行的轿马。
走这条路的人,乘轿的极为罕见,乘车的偶或可以发现,轿不是走长途的好工具。
两乘轿,是那种自备的山轿型小轿,只有两名轿夫,所以走山路方便。
六名骑士有男有女,坐骑是良驹。男女骑士都穿了骑装,佩剑挂囊有点像打手保镖。男的壮实魁梧,女的曲线玲珑婀娜多姿,老远便令人觉得,这些人必定大有来历,也必定是有身份的人,不然怎会有轿有打手保镖?
蹄声得得,逐渐赶上了。抬轿的轿夫虽则相当健壮,但长途抬轿脚下不可能快如健马。
接近至廿步外,这才发现断后的一男一女骑士,原来是一位十三四岁小后生,和一位发育还没停匀的十五六岁小姑娘,居然都佩了剑挂了囊,神气得很,小人充大人,高坐鞍桥顾盼自雄,骑术相当精。
小姑娘不经意地扭头回顾,明亮的眸子在罗远身上注视片刻。
他心中一跳。这小姑娘灵秀的面庞极为吸引人,尤其是那双又深又大又亮的明眸,远在廿步外,一瞥之下,仍可感觉出热力迫人,天生具有吸引异性喜爱的媚力和魔力,令人一见难忘,怦然心动。
小后生也本能地扭头回顾,也生了一双明亮的大眼,一脸小大人神情,却透露出顽童的标志,精力过剩好动顽劣,身上带了剑,更容易闯祸。
“可能是那一位武林世家的子女,跟着内眷走亲家。”他自言自语,对小姑娘的回眸一顾印象深刻鲜明。
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随州有那一家武林世家有如此神气,随州与汉口镇算是近邻,他对附近州县的乡情不算陌生。不时在各地行走,对江湖的奇闻秘辛见闻颇广,所以他知道千手灵宫;知道伏魔一剑;知道玉虚天师;知道武道门门主九州无常叶天中;见过八鹰中的两只鹰。可知他虽然不曾正式闯荡江湖,却已经具有江湖人的条件,日后一旦出道扬名立万,必定出人头地成就可观。
那时,医务人员的地位,因考试制度与公医院的建立,郎中已改称医士,地位已大幅提升;也因公医中把祝由科,也列为正式的十三科医士之一,一直名列江湖人的郎中地位受到肯定。但一般大众,仍然把郎中看成医卜星相江湖人行业。
他名义上是采药人,比行医的人低一级,所以自然而然地,被认定也是江湖人。
在他的户籍上,采药人被列第五等人:哥。
当时阶级的意识极为浓厚,一般人分为五等:秀、官、郎、畸、哥。每一等又分五级,界限分明不能逾越。
所以在街坊的称谓上,父老公人叫他罗哥,不是奇闻怪事。户籍黄册上,他的等第记载就是哥。总算不错,等第级数是第一级,所以也有人叫他罗一哥,名省掉了。
要想打破分等升级的潘篱,必须有出息,随财富成就而升等改变。最佳的途径便是读书,考上秀才就可以摆脱等级的束缚成为人上人。如果不,即使有亿万家财,也只能名列第一等人:秀,永远翻不了身。
所以他虽然不在江湖走动,仍然算是江湖人,与医卜星相同属一流,想改也改不了。
武林人士有一大半属于江湖人。巡捕捕快,就是车船店脚衙的“衙”,算是合法的正式江湖行业,与混世的牛鬼蛇神打交道,身份地位无法提升。
当然,这只限于官与民之间的关系。在一般性的往来接触中的这种等级是不会有人介意的,绝对不会有人在自我介绍时:报出自己的身份等级。
以他来说,他不可能与人打交道时,自称罗一哥,或者罗远一哥。一是级数,哥是等第。
看这些人神气得很,但他心中雪亮,彼此的身份是相当的,他用不着害怕回避。
心中没负担,他策马超越。
如果对方是文武官员,他就不能也不配超越了,闹翻了要吃官司,罪名是大不敬、得挨板子坐班房。
说巧真巧,也许是活该有事。坐骑刚绕道左驰出,轿后的男女四骑士,几乎同时扭头向他狠盯。前面两位身材魁梧的中年骑上,目光凌厉饱含敌意。
小伙子大眼一瞪,真有点横眉直目的狠劲意味。
小姑娘灵活的明眸中,不友好的神情也流露无遗。
他脸上的微笑僵住了,对方是不是不让他超越?但也犯不著生气不悦呀?说一声不就成了?雨后的路面仍有些润湿,车马驰过也不会掀起尘埃,超越不会妨碍任何人吸入尘土。